我不敢回答 几时回家,
因为我人在天涯。
我不能呐喊 我要回家,
因为我已嗓音沙哑。
曾守候过他乡多少日落,
却没再现离家那片晚霞
……
一阵阵沙哑悲怆的嗓音回荡在柴达木盆地中一栋五层建筑的楼梯间,它们在狭仄的空间里狂躁的突奔,想要撕裂一席出口,飞回久别的故乡。
歌唱者不是路人皆知的明星旭日阳刚,而是辉县的三儿和郑州的小段,地点当然也不是五彩缤彩的星光大道,而是飞沙扬砾、孤寂荒凉的青海海西茫崖石棉矿生活区。
三儿原来在祈曼塔格铁矿做电工,本来挣个高工资、落个清静钱挺好的,可是看见别人玩车拉矿一趟两三千元,心里像猫挠般痒痒,也跟风买了一台二手德龙,还没有怎么跑就赶上了矿山倒闭。
另一位愁闷者小段的经历更是荒诞离奇,进疆前在郑州二七塔下摆书摊,生意挺好的,却听信了一位朋友的“谗言”,不顾媳妇的反对,执意转让了书摊,分期付款买了两部重型半挂车,一个鱼跃,跳进西部大开发的洪流,浪迹于大煤沟、敦煌等地,赔的只剩下裤衩,勉强来到生活区后,四个司机跑了两对,如今只剩下孤家寡人,骑虎难下,每天除了借酒浇愁,就是一展“歌喉”。
我和席桑、三红、疙瘩梨坐在马忠的屋里,气氛凝重,大家围着一盘花生米、几块咸菜疙瘩,愁闷的边聊边喝。
铁矿倒闭,众人树倒猕猴散。我和席桑原本还有十万元运费未结,眼看形势不妙,就以每吨亏损五元的价格从二道贩子那里拿了现金,而疙瘩梨却是个拧头,钱看得比命重,除了拿刀割肉疼就是出钱疼,舍不得让人家抽成那几千块,一下子黄进去十几万,如今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没有一点办法。
铁矿加工厂断水断电,没有办法生活,滞留在那里的运输户们都走了,南阳那帮车子去了花土沟、山东几辆车去了若羌飞机场工地。山西的两辆车做事不讲武德,欠了修理铺老刘兄弟两万多块钱,半夜里悄悄溜走,后来在老茫崖被人追上。
如今的祁曼塔格矿山上只剩下山西队的小吴一个人看场,说是看场其实与修仙无异,空廖的深山寂寞的人,和星空为伴,与虎狼交谈,也不知那日子是怎么熬过来的。
无路可走的我们搬到了生活区老康哥的修理厂,五百元一间屋子租住下来。
马忠狠狠灌下一杯酒,劣质酒精的威力巨大,一张廋脸马上被烧成了猪肝色,他叨起一根咸菜扔进嘴里,咔嚓咔嚓嚼着:
“以后可咋办了,要愁死人了,分期付款交不了,亚飞公司就要来拖车了。”
沉闷,无语。
窗外,晴空万里,风却刮得正猛,沙砾打得玻璃噼啪作响,数不清的石棉飞絮舞动着邪恶的身躯,在寻找机会钻进人的鼻孔,钻进人的肺腔。
铁大门被风推搡着、碰撞着,来回的在划定的轨道上奔兀。喇叭声响,一辆拉锰矿的车子被拖了进来,车头撞得瘪了进去,司机哭丧着脸,坐在驾驶室里。
老康刚刚插住门栓,风骤起,抓住他的帽子扔进戈壁滩里,像车轮一样滚动着奔向西方,老康撒起脚丫就追。
楼上,“歌唱家”小段和三儿还在歇斯里底的狂吼。
三红有点高反,捏筷子的手好像帕金森患者,颤抖就是叨不住花生米,连着几次还是夹不住,急了,啪的一声,放下筷子,扯着喉咙对楼上喊:
“唱,就知道唱,唱恁媳妇的#了,穷的就差割蛋卖吊了,还唱!”
楼上的“夜半歌声”乍然而止,仿佛车子猛的停到了悬崖边。
十几天的痛苦煎熬,席桑明显廋了很多,肥嘟嘟的胖脸也少了油光发亮的色泽,他举起筷子,看着横七竖八躺着的花生米和无精打采的几块咸菜疙瘩,实在是难以下箸,掉过方向,指着那辆事故车说:
“梨哥,听说拉锰矿的运费可不低啊。”
疙瘩梨长叹一声,闭上眼睛,数年的漂泊流浪,风沙在他的脸上镌刻出一道道深深的皱纹,才三十多岁的人,看上去比像是五十,他先点点头,又摇摇头,说:
“老弟啊,拉锰矿的运费是不低,可是要钻进深山窝里,来回得七八天,要人没人,要路没路,车子如果坏了,只有死在那里,能干不能干,看看刚拖进来的事故车就知道了。”
屋子里再次陷入死一般的沉默。
突然,门吱扭一声被推开,山东济宁的刘邦走了进来。
马忠喝的有点高,一脸的亢奋,拉着刘邦的手坐下:
“坐坐坐,今天皇帝都来了,更得怼个痛快。”
三红拿来一双筷子,在衣服上蹭了蹭,递给刘邦,又拿出一个杯子,“咕嘟嘟”倒满了,放到他的面前,问道:
“老弟,你没有去飞机场拉料?”
刘邦也不客气,端起杯子,抿了一口,说: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和老杜尿不到一个壶里,他找的活儿,我们弟兄几个不干。”
“那你准备去哪儿,分期啥的又快交了,还敢一直歇着?”我问。
刘邦环视了一下四周,床铺像个狗窝,屋里面扔的乱七八糟,液压千斤顶漏了一滩油,脏兮兮的风炮,套头也没有取掉,高举着手臂,仿佛在为我们指出正确的方向,电线管子仿佛同性恋者,拥抱着纠缠在一起,到处都是破败不堪的景象。
他叹了一口气,说:
“不怕慢,就怕站,玩车的就怕没活儿干。”
席桑拿起杯子,和他碰了一下,说:
“别像娘们似的拐弯抹角,有啥直说吧。”
刘邦说:
“今天过来就是想和兄弟几个商量一下,若羌水泥厂有拉石头的活儿,来回二百公里,八十公里国道,四十公里便道,五十块钱运费,半月一结帐,看看你们干不干?”
……
第二天,我和席桑、马忠就开始打包装行李,准备去若羌,三红和三儿、小段留在生活区,眼巴巴盼着阳光煤矿开工,疙瘩梨的人和车子死守大院,等着找铁矿的人结账。
后语:
漂泊无定多年,钱没有赚到,却背负一身的病痛,有的友友问我为何长久不更新?二哥腰恙复发,徒步百米都难,如今又住院治疗,每天被银针、汤药、电击伺候着,实在是苦不堪言。近几天逐渐好转,赶紧再拿拙笔,继续给友友们分享路上的心酸与快乐。谢谢您们的不懈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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