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 债

春天绝对不像诗词歌赋里描写的那么美好,尤其是豫北的春天,忽冷忽热,雨雪纷杂,使人们有了四季的体验。法院的执行工作就像这鬼天气一样,令人不可捉摸。

当人们还沉浸在春节的喜庆中时,温县法院执行局已是人来人往,今天刚好是星期一,局长郑磊的办公室照例很热闹,几个申请人拿着判决书和调解书在他面前晃来晃去,还有的情绪非常激动,不依不饶,他不慌不忙地解释着。

他今年四十多岁,短发国字脸,黑里透红的面庞总带着微笑,再多的怨气,看着这张脸都会消解一半,优雅的举止,透着一种职业的老练。

执行员王京慌慌张张进来说:“局长!不好了,王三坐着轮椅在法院门口闹事哩,你快去看看吧。”郑磊抓起办公桌上的执法记录仪,跟着王京向大门口跑去,那几个正和郑磊论理的当事人面面相觑。

太阳刚挂在东边的树梢上,一阵阴冷的风吹在郑磊的脸上,使他的脑子格外清醒。

法院大门口已聚集了许多人。

王三坐在轮椅上,一个女儿推着轮椅往里闯,另一个女儿和保安撕扯着。王三细长发白的脸扭曲着,两颗黄门牙咬住下嘴唇,手里拿着拐杖胡乱往前来阻止的两名年轻的法警身上敲着,一名法警奋不顾身,在挨了王三两拐杖后,抓住了推轮椅女儿的手臂,掏出了手铐正要给她拷上,郑磊大呼一声:“住手!”法警松开了手,王三的手杖也停止了飞舞,只有门口围观的群众还在一个劲地为王三呐喊着,郑局长走到那个法警跟前说:“不要拘留她,让他们进来吧。”王三看见郑磊,脸上恢复了正常,愧疚地说:“郑局长!你得给我做主啊,我出车祸赔的钱还是你给我执行的,我全都放在宋红的运输公司,原本想多得点利息,好方便以后治疗。谁知宋红把公司抵押给了别人,自己也跑了,家里的情况你是知道的,这让我今后如何生活呢?我来了几次他们不让我见你,我知道我错了,我不该闯门岗,你原谅我吧。”两个女儿也在一边发出“嘤嘤”的哭声,郑局长沉着脸说:“我知道你的案件,年前,我组织执行局去他公司搜查过,没有发现现金,他的账目正在审计事务所审计,结果还没有出来,如果发现他有转移财产的行为,马上把案件移送公安追究他的刑事责任。”王三感动地说:“郑局长,我相信你,今天我不进去给你找麻烦了,让我们回去吧。”那个法警余怒未消地说:“郑局长,不能让他们走,关队说让把闹事的人拘留,他还敲我几拐杖呢。”说着摸了摸鼓起大包的头,郑局长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你受委屈了,我给关队去解释,你已完成了任务,回去吧。”那两个法警心有不甘地走了,王三在他两个女儿的推扶下转过身缓缓地走去。寒风比刚才更猛了一些,无精打采的太阳也躲进灰色的云中,天气预 说,今天有雪。门口看热闹的人也慢慢地散了,郑磊望着王三的背影陷入了沉思,真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他为什么把这救命的钱存入宋红的公司呢?

宋红开的汽车运输公司效益一直不好,资金总是捉襟见肘。

去年冬天的一个晚上,几辆警车停在公司门口,十多个法院执行人员在公司搜查之后,他的门就锁上了。白橡木板上雕刻着“宋红运输公司”的牌子也被讨债的人涂抹得面目全非。

一冬无雪,空气干燥,大院里空空荡荡。门卫张良高大的身躯好像矮了许多,他使劲攥着手里的扫帚在地上划拉着,把自己裹在一团尘雾里。法院搜查以后他再也没有看到宋红,他后悔啊!那天晚上,执行人员包围了公司,宋红把一小袋子钱物塞给了他,他本能地把东西藏在被窝里,郑磊进来时他揉揉惺忪的眼睛,赤膊穿着短裤从被窝里钻出来,郑磊连忙说:“这小屋就别搜了,天太冷,把老人家冻感冒怎么办。”几个身着警服,手持电警棍的法警跟着郑磊退了出去。张良怔怔地站在那里,以至于宋红不知从哪里钻出来把东西拿走他都不知道。

张良知道,自从去年冬天宋红的一次算命之后,一切都发生了改变。原来,县城的一帮赌徒瞄上了宋红,他们先是收买了宋红的一个小喽啰。

有一天,张良看到宋红让出租车送了回来,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感到诧异,小花前些日子在他面前的哭诉,他并没有放在心上,他认为现在的年轻人哪有不生气的。他压根不相信宋红会去赌博,但是看到公司的经营每况愈下,每天都有要债的堵住门口,宋红有好长一段时间不往公司来了,张良给他打手机,也早晚不在服务区。

宋红在短短的三个月内输掉他公司的所有财产,带着小花去了深圳,他没有和张良辞行。

张良把自己的铺盖收拾得整整齐齐,放在一个旧的三轮车上,因为公司是租别人的房子,租金没有交,人家催了几次,他不能在这里等宋红回来了,他满腹惆怅。刚蹬动三轮车离开,一辆法院的警车停在了公司的门口,郑磊局长从车上跳了下来,紧走了几步到了张良的跟前说:“老人家你这是往哪里去啊?”张良停下了说:“公司没了,我也该回家了。”“宋红到什么地方去了?”“我不知道,他走时也没有给我说。”“他欠王三的钱你是否知道?”“你说是那个坐轮椅的王三吧,前些时候他还到公司闹事来,宋红跑了有什么办法呢。”张良也显出一脸无奈的样子。

郑局长盯着张良说:“我到村里打听了,你和他情同父子,他去什么地方会不给你说,现在公司的财产他都处置了,如果不还这笔钱就构成犯罪了,我们将移送公安追究他的刑事责任,公安会在 上追逃他。无论他跑到天涯海角都会被绳之以法的。”

郑磊一边滔滔不绝地说着,一边用犀利的目光看着张良,当说到“绳之以法”时张良的嘴角抽动了一下,郑磊认为达到了预期目的,然后话锋一转,温和地说:“这些话是让你捎给宋红的,我们不会难为你老人家的,你走吧,如果你蹬三轮车不方便我让司机给你送走。”张良强装笑脸,抑郁地说:“你那警车咱不敢劳驾,到村里乡亲们还不知说我犯了什么法呢,还是蹬这三轮车心里踏实,你去忙吧,我回去和他的同学伙计联系一下,看谁知道宋红在什么地方。”说完,蹬着三轮车出了公司的大门。

郑磊和王京看着张良艰难地蹬着三轮车消失在车流里,王京不解地问郑磊:“郑局,你给他说这么多顶什么用,我看宋红就是耍赖,不如收集一下证据转公安算了,否则王三再来,我们又不得安宁。昨天他走了,我们院长说的话多难听,没准今年我们局先进的牌子,还真让王三给我们砸了呢。“执行难”深层次的原因就是改革开放以后,我们传统道德的沦丧,人们没有信仰,做人没有底线,人们也不把法律作为信仰。而是崇拜金钱,就说昨天的事吧,王三是申请人,我们执行人员是给你服务的,他不心存感激,反而到法院闹事,你是菩萨心肠,昨天警队真把他的女儿给拘留了,我看他下次还敢不敢来法院闹事,你却把人给放了,那挨打的法警还满腹怨气呢。”郑磊静静听着王京带着情绪的话,看着这个长得白皙,圆圆的脸上架着一副近视眼镜的青年,有一米八的个头,郑磊非常器重他,欣赏他,以至于王京话说完了,郑磊的脑子还没有反应过来,警车已经停在他们跟前。郑磊连忙说:“上车吧,咱们边走边聊,你说的有些道理我完全赞同,但是昨天的事件我只能那样处理,王三家里的状况你是不知道的,那场车祸他媳妇当场死亡,他残废了。对方家里条件也不好,原本五六十万的赔偿款王三放弃了一多半,拿到手的二十三万元,是那肇事者的亲戚一点一点给凑的。王三是申请人,他们的行为虽然违法,但是,毕竟他的案我们没有及时执结,如果昨天真把他女儿给拘留了,他不在法院门口上吊才怪呢,那后果不堪设想,况且那么多围观的群众会如何看我们。昨天晚上,我一个人到宋家庄去了解了宋红的情况,知道了他和张良老头的关系,村里人说张良是宋红的亲爹,张良肯定知道宋红在什么地方。我刚才说的话他已经中心了,凭我的经验判断,不出三天张良会到法院找我的。”

王京听后面红耳赤地说:“局长今天又给我上了一课,我明白了,昨天你到宋家庄为什么不叫我呢,别忘了,我才是这个案件的承办人。”“你手里有近三百个执行案件,每天忙得焦头烂额,你又是块搞执行工作的好料,为了案件,你放弃了多少次和女朋友约会的时间。今年都三十岁了,还没有结婚,我心里有愧啊,我真怕毁了你这个人才,做为局长,我为你们考虑得太少了。昨晚我不忍心打扰你。”郑磊说着眼里噙满了泪水。王京连忙说:“局长你也不要太自责了,你每天不是开会就是执行案件,全国先进的荣誉快把你给压趴下了。至于我的婚姻问题与工作没什么关系,婚姻是缘分,她们不理解我的工作就是和我没有缘分,就是结婚了也不会幸福的,我要找一个像嫂子那样支持你工作的媳妇。”郑磊欣慰地点了点头。抬头看时,警车已驶入纷扰的县城。

宋家庄张良的家,偌大的院只有三间薄瓦街房,房顶上的瓦松长得十分茁壮,除了房脊之外,似乎看不到鳞次栉比的灰瓦了,白灰和麻稔粉就的外墙,斑驳陆离,有的地方裂出了很深的缝隙。张良费了好大的劲才开了街门,“吱吱”的门轴声惊飞了院里的一群麻雀。张良把东西一样一样搬进屋里,铺好床铺,躺在上面,脑子里一直在回味着郑磊的话。

宋红的做法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争强好胜又虚荣心极强,欠了债不敢面对现实,你能跑得了吗?

天渐渐地暗了下来,张良觉得腹内胀胀的,也吃不进什么东西,迷迷糊糊睡着了,在梦中,张良看见宋红坐在一辆囚车上,带着手铐和脚镣,隔着金属的栅栏向张良呼叫:“叔啊,救救我吧,你是我唯一的亲人呀!”囚车鸣着警笛呼啸而过,淹没了宋红的声音。张良猛地从床上坐起,出了一身冷汗,屋子里黑漆漆的,两只老鼠在黑暗的角落里为争食物互相撕咬着,发出尖细的叫声。

张良披衣下床,打开屋门来到院里,今晚没有月亮,满天的星斗,张良望着西北那颗最明亮的他又最熟悉的星,老泪纵横地说:“秋芬啊,我对不起你,我太自私了,要不,红儿也不会沦落到如此地步,要怪你就怪我吧。”那颗星好像听懂了张良的话,闪了两下。宋红的母亲宋秋芬那年死后,张良就认为善良的人死了都会变成星星挂在天空,俯视着人世间的一切,秋芬又是漂亮的,应该是最明的那一颗,七年来,每当他心里郁闷时,都会在夜半和这颗星星说话,张良又泪眼朦胧地说:“秋芬啊,你放心吧,我就是把这身骨头给卖了,也不会让红儿进班房的。”他说完打了个寒噤,满天的星辰似乎在他的眼前飞舞。

后半夜,他没有再睡着,在心里盘算着如何替宋红把欠王三的帐给还了,给宋红看门这几年,连工资带逢年过节宋红孝敬他的钱不到十万元,都在县城的银行存着,他一个孤寡老头,没有可花钱的地方,还差十几万,自己又没有亲戚,又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谁还会借给他钱呢。看来只有靠自己的双手了,要重操旧业挣钱还帐。

第二天一早,他赶到了法院,郑磊和王京接待了他,郑磊问:“老人家,来这么早,知道宋红的下落了?”张良镇定地说:“郑局长,我昨晚和宋红联系上了,他答应还王三的钱了,你给王三解释一下,公司倒闭,宋红去外边要债了,今天给王三五万元,其余的钱每月还他一万元,你看行不行。”郑磊沉思了一会,果断地说:“可以,但是你给宋红说,必须得讲信用。”“郑局长,这个你放心吧,不会有错的,那我去取钱了。这,不用再追究宋红的刑事责任了吧。”“老人家,你放心吧,只要每月还钱,不会的。”张良放心地走了。

王京说:“郑局,你真料事如神啊,我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郑磊略带严肃地说:“你别高兴得太早了,刚才张良的神情告诉我,他说的未必全是真话,运输公司的债权都是本地的,说宋红去外边要债了不真实。”王京点了点头。

张良给法院交了五万元,踏踏实实地走在大街上,他是有名的的铁匠,但是,随着时代的发展,他从小跟师傅学的手艺基本上没有用武之地了,农具被机械化代替了,生活用品让铝制品给占领了,况且,打制这些东西养家糊口还勉强,不用说去还债了,看来只能去找乡煤机厂的徒弟了。

他的徒弟方彪今年快五十岁了,紫赯色的脸,眼睛大大的,有点浑浊,头发和眉毛都是黑粗黑粗的。个子不高,身体微胖,一看就知道,是个贪恋酒精的人。他是厂里锻工的车间主任,看见师傅来了,方彪把老师领到街上的小酒馆里要了一盘花生米、一盘炒猪肝,他又熟练地从柜台的档板后面取出收藏的半瓶二锅头,“师傅你有什么事?”边问边给张良斟了一杯酒。张良端起酒杯和方彪碰了一下,一仰脖喝了下去,“唉,师傅摊上官司了,在县城骑电动车把人家小孩子给撞了,要赔二十多万呢,先给了五万,余下的每月给人家一万元,你媳妇常年看病,师傅知道你也拿不出钱,原先你给我说的打阀片的活能否给我弄点?”“那是十年前的事,今年你都快七十了,干不动了。”“没事,师傅的身体好着呢,我可以找帮手呀,这不是遇事了吗。”“唉!要不是家里有个病秧子,我替师傅把钱还了,师傅对我的恩情我还没有 呢,只是干这活你得有台空气锤呀。”“师傅手里还有四五万元现金,买锤和鼓风机估计还差不多,你车间有没有要处理的旧锤子,让师傅省俩钱吧。”“刚好有台是邢台产的250公斤的,昨天有个人出到两万五千元我没有卖,给你算两万吧,我让人给你修好。”“可以,彪子,你可帮了师傅的大忙了。”

方彪又喝了一杯,胖脸显得又红又紫,他看着师傅,眼睛突然一亮,“唉,你看我喝迷糊了,你怎么不让宋红把钱替你出呢,我听说你这几年不是在他的公司里看门吗,你这辈子对他的,他两辈子也 答不完呢。”“不说他了,公司赔了,他人跑得无影无踪了。”“这个白眼狼!”

方彪是个孤儿,十五岁就跟着张良打铁。成家立业后到乡机械厂当了工人,厂里是给煤矿生产液压操纵阀的,那阀体是由园铁锻打成方片,然后由铣工车工等加工成操纵阀。这活没有关系一般人是揽不到的。

两天后刚好是农历的二月二,张良在家里开工了,旧石棉瓦搭起的工棚里,鼓风机“嗡嗡”地响着,炉子里的火苗“呼呼”地向外窜着,园园一段铁柱被烧得通红,张良用铁钳把它夹出来,放在空气锤上,踩动踏板,锤子像患了哮喘病似的呼吸急促地向铁柱砸下,溅起的火花落在张良的围腰布上、鞋面上和手背上。彪子说的没错,年纪是有点大了,夹那铁柱到空气锤上时,还真有点力不从心,毕竟那有十多斤重啊!反复锻打成不到五公分厚的方块。

往日寂静的小院,从此变得热闹起来。

宋红带着小花坐着一辆原先挂靠在公司名下的大货车辗转来到深圳。往年来深圳,他都是坐飞机来的,哪里受过这样的罪,飞机和火车都是实名制的,生怕被执行局的人给抓住了,看见警察和警车心里就发毛,坐了几天货车,两人折腾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小花埋怨宋红说:“我劝你把王三的帐给还了吧,人家也是怪可怜的。”“谁让他在公司门口骂我哩,还说他和执行局的郑磊局长是亲戚,吓唬我,再说如果把钱还给他,咱俩在深圳喝西北风?”说是说,自从法院到公司搜查后,宋红还真有点害怕,后悔不该和王三赌气,以至于今天亡命天涯。“这都是你赌博的后果。”“唉,我说小花,如果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我的钱都在你名下存哩,给我一半,你回老家吧,反正结婚这么多年你也没给我生个一男半女。咱俩也没有办结婚证。”“不生孩子是我的原因吗!怎么,刚到大都市就想甩开我?没门!我卫小花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 宋红不做声了。小花又说:”你以后不能叫宋红了。”“那我叫什么?” “你就叫张不赌吧。你本来就姓张嘛。唉!不知良叔现在怎么样了。你真没人味,临走连你亲爹也不打招呼。”“他这几年在公司干,手里应该有十来万吧。上次要给我还债,我没有要。但愿他衣食无忧,等咱在这里挣了钱还了债,再回家看他吧。花,反正我原先就是个穷光蛋,风光了这么多年,现在又回到了解放前,无所谓,我明天带你去盐田吃海鲜吧。咱们夜里去。那里的夜景非常美,就在大海边上。”“行,长这么大。我还没见过大海呢。”

第二天晚上,他们从盐田海鲜街回来,坐在一辆丰田花冠的出租车上。小花后悔不已,吃海鲜喝啤酒两样花了一千五百元。车在灯的海洋里游着,风暖暖的吹着脸。宋红看出了小花的不快,说:“多美的风景啊,钱还是为人服务的,不必担心。千金散尽还复来嘛,不能愧对这良辰美景。今天还是节日呢!二月二。”“你这样挥金如土,我怕我们永远也不会有好日子过的。”小花任宋红怎样撩拨,也打不起精神。

同一天,在两千多里之外的宋家庄,张良结束了一天的劳作,送走了来看望他的邻居们,盘算着一天的劳动成果,打了近二百个阀片。按照方彪说的每个阀片可以挣二元计算,每月挣一万二千元,除去运费和生活费,每月给法院交一万元还是不成问题的,只是工作时间有点长了,有十二小时,腰有点疼,头昏昏沉沉的。唉!年龄不饶人啊。再年轻十岁,干这活算什么呢。当宋红在盐田海鲜坊潇洒地花一千五百元吃喝时,张良也为一天能挣四百多元而自豪,带着劳累沉沉地进入梦乡。

宋红和小花在深圳玩了几天后两人开始谋划生意了。宋红说:“我这里有几个同学都混得人模狗样的。原先来时都是他们给安排的吃住,现在咱不能找他们,除非万不得已。现在通讯这么方便,万一谁不小心就把我给出卖了。你也不要上 聊天了,执行局的人如果顺藤摸瓜,我们的复兴计划就泡汤了。明天你以你的身份证去买一辆工程车。法院就是查到了这里,咱俩也不是合法的夫妻,你的车辆法院也不会查扣的,转了这几天,我发现深圳到处都在搞建设,以咱现有的钱给车交个首付是没有问题的。”小花答应了。两人悄悄地在这南方大都市里开始创业。

来年五月的一天,雨哗哗地下着。王京来找郑磊说:“宋红已经有两个月没有汇款了,王三一直给我打电话,局长怎么办?”郑磊沉思片刻说:“宋红不会失信的,欠的钱也快还完了。咱也没有必要给他移送公安。”“这一年多,款都是张良通过信用社汇过来的。要不,咱到宋家庄去找张良吧,让他说一下原因。” “工作太忙了,早应该到宋家庄去了。我心理有块疙瘩一直解不开。走,今天下雨正好没事。”半小时后,一辆警车停在了张良的家门口。方彪走了出来,惶恐地说:“我师傅病倒了,你们不要执行他。”郑磊温和地说:“我们从来没有执行张良,今天是来问问宋红案件的情况。”“什么?你们不执行我师傅,他不是在城里骑电动车撞伤了一个孩子吗?法院让他赔二十三万元。”“没有这事,是宋红欠了人家二十三万元。”方彪恍然大悟,恨恨地说:“这个宋红真把师傅给害了,为每月还这一万元,师傅给乡煤机厂打阀片。他给我说他要找个人帮工,谁知道,他为了节省一个人的工资,那么大年纪了,每天打二百多块,那是年轻人每天干的活啊。这不累成了心力衰竭,乡卫生院的医生来了,说他们看不了,我打了120的电话,到现在救护车还没有来,可能是因为下雨的缘故,真急死人了。”郑磊果断地说:“王京,快把老人家抬上警车,往县医院,快!”他三个人把奄奄一息的张良抬上警车,在大雨中,警车风驰电掣般向县城驶去。

县医院急救室,医生在里面抢救着张良。郑磊、王京和方彪焦急地在外面等候着。

外边的雨越下越大。郑磊问方彪:“通知宋红了没有?”“去哪里通知他,跑得无影无踪。”“他不是张良的儿子吗?”“法官也信村子里的人乱嚼舌头,真是奇了怪了,他不是我师傅的儿子。师傅年轻时喜欢他妈不假,后来宋秋芬在父母的强迫下嫁给了洛阳她的一个表哥,生活不到三个月就离婚了,离婚时怀了身孕。生下了宋红后,她几次要求和师傅结婚,师傅碍于面子,没有答应,但是也没有成家,她也觉得愧对师傅,长期精神压抑,后来得了肺癌死了。师傅悔恨交加,就把宋红当成自己的儿子。”

郑磊和王京都惊得哑口无言,方彪紫赯色的脸变成了黑色,他看了看郑磊,泣不成声地说:“你是郑局长吧?师傅在清醒时告诉我,他对不起你,你搜查公司时,他帮助宋红把钱藏起来了,他说你会到家里找他的,让我把一万元给你。另外欠的钱让我把空气锤和鼓风机卖了,加上他存折里还有一万多元。结案没有问题,他说他不能失信于你。”郑磊和王京泪流满面。

急诊室的门开了,一个医生摘下口罩,愁容满面地说:“我们已经尽力了,发现的时间太晚了。”三人来到急救室,张良安静地躺在床上,白色的床单覆盖着他,脸瘦得像个大核桃,头发眉毛和胡子全白了。脸色是蜡黄色的,已经是油尽灯枯。方彪扑在师傅身上,放声大哭,郑磊和王京也沉浸在悲痛之中。

雨停了,西北的天空现出一道彩虹,那是张良和宋秋芬相会的鹊桥!

几天后,张良的葬礼在宋家庄举行。郑磊、王京、王三和他的两个女儿都在送葬的行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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