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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时光的推移,我二哥和三哥也相继到了寻媳妇的年龄。
按一般家里的规矩,结婚顺序是从大到小的,但当时我二哥还在兰州的大学念书,所以三哥比二哥早两年结婚。那时三哥已有了工作,在新华小学里当老师。他结婚的那一年,正是粮食最紧张的上世纪六十年代初。
结婚的前一天,东川的尕阿舅穿着蓝华达尼的对袂襟新棉衣来到我家。因为前两天他听说了三哥结婚的事,但记错了日子,不请自到提前一天来参加外甥的婚礼了。 看着推开二大门慢慢走进来的尕阿舅,母亲带着一脸的歉意赶紧迎了上去。
母亲把尕阿舅让到东房炕上坐下,放上炕桌,倒了茶,又从案板上放的瓦缸缸里取出一个尕花卷馍,放到碟里端到炕桌上,便吊脚在炕沿头边坐了下来,姐弟俩悄悄说着话。
在正常年景,外甥结婚时为了表示对大辈的尊敬,家里人一定要安排儿子提着双礼,带着用毛笔写在红纸上的请柬去请阿舅全家。但在我三哥结婚时,因为家里经济实在困难,别说宴席,就是连一桌最简单的饭莱也办不起。所以本该去请的阿舅、二爸及长辈亲戚们一个也没有去请。母亲非常疼爱她的兄弟妺子,但却没能力在自己儿子结婚时,请娘家人来参加婚礼,内心深处觉得很是对不起他们。
尕阿舅一边喝着茶,一边听着母亲说的话,我看见母亲抓起系在腰里的围腰不时地在擦着眼泪。吃完了碟里放的馍,坐了一会尕阿舅低着头深深叹了一口气,就下了炕。
母亲又带着满脸的歉意,把尕阿舅一直送出了大门。
2
三哥结婚的新房是井房跟前的套房,土炕上放着一条被子,白布的炕围子上边用图钉钉了几张画片。小方桌上摆着一方用铁丝弯成的小镜框,天蓝色的铁丝边上,一边装饰着一个红色的小圆球,镜框里镶着三哥和三嫂被染了色的半身合影照。墙上挂着的天蓝色石膏镜框里,还装着一幅三哥围着一条方格围巾的油画头像。
三嫂的嫁妆我不记得是什么,只记得有三嫂亲手绣的一对洋枕头,白布做的枕面,苹果绿布压的边子,枕面上用蓝色变色线掇了一个花篮,花篮里掇着各种颜色的花,一边用红线斜着掇有“祖国万岁”四个字。
结婚的前一天晚上。隔壁邻舍的的几位妇女来看新房,她们拿着枕头评说着新媳妇绣的枕头有多好。
第二天一大早,新娘子和娘家人一起进了家门。
客人里面有一位妇女,她手里提着一个长方形的红提盒,走起路来一癫一癫,腿子有点瘸。她进了北房堂屋门,把提盒放到八仙桌上,打开盖子,我看到里面放着一个碗,碗里装着水饺(我们当地人叫水饭个)。她很小心地拣出两个放到碟子里后,把碟子摆到了灵楼前,又把筷子放在了上面。她还从提盒里取出一个小碗和一双红色的新筷子,也放到了桌子上。然后爬在地上很恭敬地磕了三个头。
后来我才知道她是三嫂的二姐,照我们这地方的风俗,她是娘家人里送亲送饭的。多年后,我也知道了那小碗和新筷子,是表示新人的饭碗,水饭个表示的是新人的口粮。
三嫂也是一位老师,她和三哥都在新华小学里教书。三哥结婚那天,为了表示对他俩的祝贺,老师们送的礼物是一个长方形的水银镜框,镜面上有两个粉红色的桃子和大红色的“幸福生活”四个字,上下还用红广告色写了贺词和老师们的名字。
本来学校里的老师们都要来的,但因情况特殊,校长只带着几名老师作为代表来参加婚礼,我不知道家里人是拿什么来招待娘家人和老师们走的。后来才听说家里人招待客人,给每人吃了一碗连锅饭(有汤的碎面里有点碎肉)。只记得那天下午,在东房地上放的炕桌上,二姐给我和西琳,一人端了少半碗吃着很香,有点碎肉的白面饭。
到了晚上,送来的水饭个按照规矩一定要让两位新人吃。水饭个煮熟后,我站在厨房案板前抱着母亲的大腿嚷着一定要吃一个。最后缠得母亲实在没办法,只好拿筷子捡起一个喂我嘴里后,就急急忙忙地端走了。一旁洗锅的二姐歪过头笑着问我:“香啦?”我嘴里一边吃着一边回答说:“香的呱,是糖萝卜馅的。”
三嫂家名叫映香,学名叫张映芳,毕业于临夏师范学校。她脾气好,性子慢,说话慢声细语,干什么事总是不慌不忙。结婚后,她上身穿一件白底碎花的衬衣,下身穿条蓝华达尼裤子,脚上穿着一双自个做的黑条绒布鞋。每次散学后一进家门,她总是从口袋里掏出点吃的给我,有时是两个蜜枣,有时是一颗洋糖。
后来因三嫂父母上了年纪,家里没人照顾,她就和三哥一起搬过去住在娘家了。
看 月
三嫂生了孩子,母亲和三娘带着我到三嫂家去看“月子”。
三嫂的娘家在城北面液压件厂跟前,我们去时三嫂的父亲不在家,她母亲个子不高,也是尕脚,耳朵有些背。一看就知道是一个说话不多,但又手脚闲不住的老实人。
三嫂的二姐热情的把我们请到北房堂屋炕上坐下。
用火壶里烧开的水倒上茶以后,三嫂二姐从堂屋西面的隔间灶房里端出两个馍来放到炕桌上。深深的白底蓝花瓷碟里放着两个很新鲜的锅塌馍。看来母亲和三娘来看月子,三嫂家是有所准备的。要不在平常的日子里,谁家还有那么多白面蒸馍来招待客人呢?
三嫂的二姐腿脚虽然有些残疾,但待人很热情。她一个劲地让母亲和三娘吃馍。她还很小心地掰了一尕块让站在地下的我吃,并趁着取火壶倒水的机会,顺手把我不小心掉地上的一粒尕馍渣捡起来放进了嘴里,并嘱咐我用两个手捧着吃,小心别掉下馍渣。添完水后,她又急急走进堂屋东面隔间把月娃抱出来让两位阿奶看,月娃长得又大又胖,母亲和三娘见了很高兴。
看月拿的什么礼物,我已忘了。只记得有一个白丝布的尕枕头,上面绣着花。三嫂的二姐拿在手里一边仔细看,一边说:“这尕洋枕头还扎着花,做得真好看。”
我抬头看见三嫂家堂屋的大梁边子上有个燕子窝。燕子衔泥在房子里来回做窝的情景我还没见过,一见到这感到很新奇。母亲也好奇地问三嫂二姐燕子在房子里做窝的事,她热情地告诉我们:“这燕子每年秋天飞走春天飞来,听老人们说,家里有个燕子窝好,所以我们谁也没有惊动它。”
三嫂的二姐是个急性子,也很健谈。说话时她的一个牙齿老是在动,母亲问她原因,她说是在农业社里挖黄萝卜时,因为饥饿,背着队长偷偷摸摸拿起一个,用叶子一擦张嘴就咬着去吃,结果牙被蹦松了,从那以后,上门牙老是动,已有两年多了……
几年后三哥就在他住的东房跟前砌了一个鹁鸽房,里面也养了几只鹁鸽。尽管我没养过,但从小我就能认出雪白、两头乌、花花、大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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