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路上,高考落榜。我对自己的未来很迷茫。我毕竟十九岁了,就顺从命运的安排,来到了一百里外的一座煤矿,成了一名挖煤工。
煤矿,在我想象中,一定会在荒郊野外的半山腰上。让我没想到的是,我所在的这座煤矿,虽然坐落在太行山余脉的丘陵地带,但它紧邻市区,显得还有点繁华。
我通过了各项检查,办好了所有手续,安全培训了一周后,就到单位 了到。
到单位 到的第二天,一个年纪不大的黄姓师傅带我。
煤矿工作属于高危行业,上班前,先开班前会。主要是强调安全和工作安排。
散会后,黄师傅就带着我,去了矿区的一栋大楼,叫更衣楼。一共三层,每一层都分三个区。中间是澡堂区,右边是净衣区,左边是脏衣区。
在黄师傅的带领下,来到了属于我们单位的净衣区。准备更换衣服。净衣区随处可见赤身裸体,一丝不挂的矿工,他们旁若无人地各忙各的。就是有人互相打招呼,言语里夹杂骂人的口头禅。此情景,让我顿时有了那么一点害羞感。
很多人,嘴角都叼着烟。还没来得及洗澡的人,跟非洲第一代纯种黑人一样,浑身黢黑。已经洗完澡的,细看他们的脸,他们的眼圈发黑,眼睛发红。白眼仁里布满红血丝。看到他们的样子,让我心里有了一点无名的恐惧感。
我们几个也脱光,换好工作服,通过雾气腾腾的澡堂子,来到左边的脏衣区。
脏衣区的味道,说不清楚的难闻。有人恶意抖了抖沾满煤尘的工作服,顿时煤尘四下飞扬,随即会召来几声责骂。来到更换衣服的箱子旁边,我发现,一排排透气的箱子,装着工人上井后脱下来的工作服,散发着难闻的一种味道。
我穿上纯棉的矿工衣服,穿上胶鞋,戴好矿帽,围好毛巾,手里拿着腰带,跟着黄师傅下楼。来到灯房窗口,排队领灯。
领灯的时候,需要把我们手里自己的灯牌,给了灯房的女工,才能领到灯。一个个子不高,胖胖的灯房女工,发给了属于我们打着号码的矿灯和自救器。我学习老工人,用自己手里的腰带,把矿灯和自救器穿起来,扎在腰间。
我看到,刚从井下边上来的人,浑身上下都是黢黑。有的光板子,衣服搭在肩上。他们不说话的时候,面无表情,就能看到脸上的眼睛在动。一说话,他们的红嘴白牙,显得格外的明显。大部分人的脖子里,都是不围毛巾的。
煤矿副井口是上、下人的地方。我们的矿井属于立井,井口标记,矿井深度500米。我紧跟着黄师傅,随着人流,先是进入一个铁笼子里,拉上铁链门,几声电铃声一响,载人的铁笼子就下往地下滑去。瞬间没了阳光,从白天瞬间来到黑夜,感觉怪怪的。
铁笼子在正下滑的过程中,钢铁之间摩擦发出的刺耳声,我感觉耳朵跟洗澡灌进去了水一样,都听不清楚别人说话的声音了,整个人感觉很不舒服。
下滑大约3分钟,感觉铁笼子一震,卡住了,可能是到底了。我们鱼贯而出,我紧跟着黄师傅。
眼前偌大巷道,倒是有几盏照明灯,不是很亮,也能依稀看见巷道的大概轮廓。巷道里不知道哪来的风,我已经发现了头上的矿灯,很重要。紧跟跟黄师傅,向巷道深处走去。
脚下走的路还算平整,偶尔会有积水。巷道里跟刚冲刷过一样。地上还有类似于火车道的铁轨一样。
忽然,我迎面看到远处有一束强光,随后听到一阵打铃声,黄师傅一把我拉到巷道的一边。原来是一个小火车头,拉着十几辆小型火车箱,呼呼啦啦地从我身边开了过去。卷起一阵风,夹杂了灰尘,我的眼都迷住了。弄得眼睛很不舒服,强忍着继续往前走。
开始我们几个新工人还窃窃私语。走了好长时间,上了很长一段台阶,又拐了好几个弯,又下了很长的台阶,也不知道过了几道门。光走路,我已经气喘吁吁汗流浃背了。终于到了采煤的地方,我赶紧找了一个地方,顺势半躺半卧的倚在那里,谁也不吭气,都是满头大汗,我就感觉两腿发酸、发沉。有人顺手摘下了自己的矿帽,好让自己头部凉快一些。被师傅呵斥了一声,“戴上矿帽,井下不能摘矿帽。”我们几个新工人相互对视了一下,谁也没敢反驳。
出煤的地方,师傅说是叫采煤工作面。我只看到有几个矿灯,在一排排的柱子间在闪烁着。听师傅说,一个灯明,就是一个人在忙活,但是根本看不清干活人的脸。被称作采煤工作面巷道,是有坡度的,往高处延伸着,也不知道延伸到哪里。
我能看到的,都是黑乎乎的煤。也听不清黄师傅跟老工人在说些什么,噪音大,环境也嘈杂。脚下的设备,靠着一帮,在呼呼啦啦地运转着,一直往外拉着煤。我坐在那里,呆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歇了一小会儿,黄师傅就扔给我一张破铁锨,把我们几个新工人领到一个地方,让我们几个新工人,把脚下的煤,往脚下正在转的机器里攉煤,一直清到石头底板上。
清理这一段巷道里,空间很有限,风还大,灰尘也大,别看有风,巷道的空气是热气,湿潮且闷热。脚下需要清理的煤里边,有水、有煤块、也有石头,很不好清理。跟在地面装沙子完全不一样。干了没一会儿,我嗓子里发痒,眼睛发疼,浑身是汗。
突然,一声闷炸雷,把我们几个人吓了一大跳。有人问黄师傅:“咋回事?”黄师傅淡淡的说:“响煤炮,别管它,攉煤吧。”
记不清攉了多长时间了,我累的腰酸腿酸胳膊酸,一直握着铁锨把的手,胀疼胀疼的,又渴又饿。好几个新工人已经开始叫苦了。
终于把巷道里的煤给攉完了。我想着是不是要下班了?就问了一句黄师傅,黄师傅说:“下班?还没有到工作面正儿八经开始干活嘞,离下班还早着咧。”我们几个,被各自的师傅领走,去了各自工作面的责任段,开始了采煤前的准备工作。
所谓的采煤工作面,走近才看清楚,不光是个有坡度的斜巷道。巷道是用一排排柱子,顶着一根挨着一根的钢梁,支撑着头上的煤。形成的工作面。随着割煤机的前移,整个巷道一直在整体前移。
工作面所说的煤墙这一帮,底板铺着拉煤机,拉煤机上边,停着一台大型的割煤机,能在拉煤机上来回游走。割煤机上头和下头,都安着两个巨大的带齿滚筒,割煤机在拉煤机上下行走的时候,割煤机的两个转动滚筒会转动,能轻松割下煤墙上的煤。割下来的煤,会落在运转的拉煤机里边,及时的被运走。
黄师傅他们三个是一组,当割煤机一旦从我们组的责任段割过去,煤墙顶板上会出现空顶区的,需要人工及时把钢梁窜过去,托住顶板上的煤,让顶板一直处于人为控制的状态,人站在下边干活才会安全。
一,攉煤的时候,要求快点清,才能及时把拉煤机及时的推到煤墙根,才不至于影响到马上回来的割煤机顺利割煤。
二、攉煤时,要时刻注意脚下一直转着的运输机,因为从上边会拉下过来一些大块煤、大块石头和杂物,你稍不留神,就能碰着你。
三、很多的风大,吹着煤尘,打在脸上,都睁不开了眼。
四、巷道又有坡度,底板有点滑,站都站不稳。有的地方,干脆就跪在着,才能去清煤。
五、头顶时刻有碎煤往下落,一定会落在脖子里,流到后背,衣服和皮肤中间夹杂煤颗粒,感觉会很爽。
六、支撑钢梁的柱子是注液式,回柱时,你一不注意,四射的液压会溅到身上,打湿衣服。我的衣服已经好几处都被打湿透了。
有限的空间,恶劣的环境,让我的神经一直处在紧绷的状态。加上重复的体力劳动。双重的压力,让我身心俱疲。就那也不敢有一丝懈怠。
在那个嘈杂浑浊的环境里,停下来休息的时候,心里时常有一个念头,就想着马上离开这个破地方,一刻也不想在这待了。但是,眼前的一切,走是不可能的,只有苦苦撑着。
就这样,重复的劳动,不知道又熬过了多长时间。终于等到了黄师傅说:“收家伙,下班。”我顿时来了精神。黄师傅领着我们原路返回。路上,黄师傅问了我好些问题,还给我打气。说:“其实这活儿,慢慢习惯了,就不觉得有多累了”,我敷衍应着他。
终于上到地面,才知道已经是晚上7点多了。整整在井下待了十多个小时。当我累的瘫坐在脏衣区的地板上的时候,感觉两条腿都木了,双手掌生疼生疼的,也感觉不到脏衣区那种不好的味道了。
当我裸体走过澡堂大镜子的时候,看到镜子里的自己,蓬松凌乱的头发,脸上的白眼仁显得很白,白里还透着红。一张嘴,红嘴白牙显得格外的明显。也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非洲一代黑人。这是我吗?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见过自己这般模样,心里五味杂陈。
洗澡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手上有好几个小伤口,伤口已经被煤滋阴成纯黑色的,碰到热水,很疼。眼睛一直洗不干净。用毛巾擦得生疼,擦到红肿,黄师傅给了我一块海绵,专们擦眼睛用的,眼线才显得不再那么黑了。
我在食堂刚吃过饭,碰到了我们一起下井的两个新工人。他俩刚上井,还没有吃饭。一见面,其中一个就说:“我日他姐,这算啥活儿,是人干的吗?”另一个人说:“都知道钱难挣屎难吃,是真难呐。”我说:“既然干了这活儿,慢慢适应吧”……。
回到屋里,躺在床上,感觉好多了。脑子里在胡思乱想,也不知道啥时候睡着的。
一觉到了大天明,我醒了就发觉浑身疼,躺着就不想动,做了很长时间的思想斗争。既来之,只能接着干下去。起床,吃饭,又走向了单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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