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能是磨练出来的

2015年5月8日,何满棠(右二)在变电站给工作室成员现场讲解。

专题

何满棠,男,1968年出生,广东东莞人。1984年11月进入东莞供电局,至1985年11月在变电工区当学徒,此后到1996年担任东莞市供电局(电力工业局)变电工区(所)变电检修班班员。1996年起,任变电检修班副班长,1999年任班长。2003年至2011年任变电管理所(变电部)变电修试班(检修班)班长。2012年12月获聘南 首批高级技能专家,转任变电管理二所检修一班副班长至今。

问:棠叔,您初中毕业就来到供电局当变电检修工学徒,刚接触这个行当是怎么样上手起步的呢?

答:我父亲何潮是东莞供电局元老级员工,我读完初中刚满16岁,正是他退休的时候,他觉得我不是读书的料了,就让我顶职干电力。改革开放初期,政策允许父母到了法定年龄退休后,子女可以顶替他的名额参加工作。就这样,我进了东莞供电局变电工区检修班,班上12个人,我年纪最小。我的师傅是袁陶,我每天早早到班组给他倒热茶。上班没几个月,110千伏虎门变电站异地搬迁,我跟着师傅去拆旧站,我把 废的瓷瓶随手一扔,结果挨了师傅狠狠的一顿批。师傅说,你把瓷瓶扔出去摔坏摔碎了,不会弄伤人吗?这件事虽小,但我印象很深。从此,我记住了:安全无小事,随时随地都要小心注意。

入职后,单位没有组织什么系统的学习和培训,全靠师傅手把手地教。师傅每次叫我拆装机械设备,只告诉我怎么干,从来不告诉我为什么这样干。因为那时候操作方法是靠一代代人口口相传,没有什么规范、系统的教材。所以,我的师傅、甚至我师傅的师傅也说不上来其中的操作原理。我这个人呢,从小就喜欢琢磨,不满足于只会拆只会装,还想弄清楚这些机械设备究竟是怎样动作的。于是,凡淘汰下来机械,我自己就反复进行拆装,直到把每个零件机构的动作原理搞清楚为止。

那时候,因为市面上卖的检修工器具种类不多,而且也不太合用。要想有一件称手的检修工器具,得自己动手制作,这也成了我们做检修工的基本技能。班里有一半工器具,都是班员自己做的。有一次,我发现没班里有给我配“蹦珠”,我就跑到局里汽车修理班那里,找来个废弃的弹簧钢,然后拿到火上烧,放在铁砧上敲,叮叮当当自己就做了一个。时间久了,做得多了,动手能力自然也就越来越强。

在那个机械化、自动化程度不高,多数要靠手工的年代,做个检修工真的是十分辛苦,除了要自己动做工器具不说,还得去干劳力活。就拿液压钳压接来说,一个T形线夹要压接三模,一模要举43下。那时没有电动的液压钳、也没有这么长的竹梯,我要踩在软梯上,用肩扛着液压钳举着手,在离地10米高的位置去做压接,一个变电站30只T形线夹,累得我第二天手都举不起来。

不过呢,有些活呢,累是累了点,但掌握了一些工作技巧,则可事半功倍。记得1985年初,大概3、4月份吧,我去110千伏桥头变电站换PT(电压互感器)。你要知道,以前的PT可比现在大多了,有190公斤重。没有吊车帮忙,只能靠人工搬运上油开关平台。那时我还不满17岁,体重不够50公斤,却逞强自己争着去搬PT。结果可想而知,我撑不起来甩了肩膀,PT就掉在地上,又被师傅骂了一顿。完了,他教我怎么使用工具,还有用力的技巧等。从那时起,我知道了:做一个检修工,肯苦干还得会巧干,光靠蛮力是不行的。再比如,我们最常用工具扳手,我在干活时很注意慢慢体察那个拧螺丝的手感,久而久之,熟能生巧。到了1999年,单位给我们发了第一把力矩扳手。当时一个力矩扳手的价格要9000块钱,相当于我一年的工资。单位配备得很少,师傅也没教我怎么用,所以我几乎不用这个力矩扳手,仍然使用原来的扳手。现在回头想想,很多扎实的技能就是靠这样在实践中摸索出来的、干出来的。

问:从学徒到成为独当一面的检修工,除了锻炼自己的动手能力、苦干加巧干之外,还得掌握哪些本领呢?

答:哦,那就多了。那时我们检查工被人称作“万金油”,也就是说你是万能的。我们什么都要会,什么都能做。我这么跟你说吧,那时候我们除了日常的变电设备检修外,有时还负责变电站的建设呢。工程部出完图纸、做了土建之后,就交给我们做电气安装。东莞35万千伏望牛墩变电站、110千伏的寮步站、道滘站、石美站、茶山站、常平站、石排站等都是我们干的,直到1988年成立东莞输变电安装公司才把这部分工作移交给他们。对了,我们还负责设备验收呢,不像现在这样设备来了直接拼装就可以。那时没有人负责质检,又信不过厂家,为了保险起见,断路器、隔离开关这些设备送过来了之后,师傅要求我们全部把他们拆散了之后,再重新安装一遍才放心。为了避免断路器的介质损耗不及格,我们就用红外线灯泡把它烘干一遍,再加油去做试验,所以工作量特别大,经常弄得满身都是油污,很邋遢。1993年输电所成立电缆班之前,油纸电缆也是我们检修做的。所以,为什么我作为一个检修人员,现在还能去开设电缆的培训课,因为这些东西最早都是我们干的。

还有很多你想不到的工作和技能,比如做蓄电池电解液,也是自己弄的。我们从外面买一个蒸馏水机,专门用来蒸蒸馏水,然后用97%浓度的硫酸在瓦罐里面勾兑。拿3米长胶管瓦罐搅拌,速度不可以快,要慢慢搅。虽然勾兑的时候做好了防护措施,但烟熏上来的气体都有很强的腐蚀性,经常把衣服弄出一个个洞洞来,挺危险的。

问:上世纪90年代当时的社会经济肯定比不上现在,棠叔你们当时去抢修条件怎么样?

答:确实跟现在没法比。我们以前去抢修,最早是坐在南京牌货车过去的,后来又成东风牌的货车。那时,村镇哪有现在那么好的油柏路,都是黄泥路,一下车大家都是满脸黄尘。如果遇着下雨,就只能在货车顶上扯一张帆布挡雨。如果没有货车,我们自己就搭公共汽车去站里工作。记得1992年,我要去长安110千伏木井变电站,拿着小钻床一堆器具上公共汽车的时候,一不小心头顶磕着车门,划了长长一个伤口,不停地流血,忙到路边的小铺头,买了个小万花油涂了涂,拿毛巾盖住头,坐公交车去了附近的虎门医院。却发现医生还没上班,没法子,只得又坐公交车,那时候又没有计程车坐,跑到人民医院才缝了十几针。想想真是可笑又可怜。

有的时候要去偏远点的变电站抢修,例如塘厦镇、凤岗镇这些,现在开车过去一两个小时就到,那时要四五个小时。所以我们都是提前一个晚上过去住的。一般是早上9点开工,干到下午三四点结束。因为工作量大,怕一天做不完,我们中午一般都是不吃饭,连着做。当时的变电工区主任吴瑞棠、副主任洪志坚经常买些面包、西瓜给我们吃,也戴着草帽跟我们一起做。那时的变电站都建在山区、郊区,比较偏远,连个吃饭的地方都没有。我们去抢修,如果是一天或几天的工程,要带着厨工、带着锅碗瓢盆,像行军那样一大堆人过去。吃饭的时候,全是露天野餐,我们多半蹲在路边吃。为什么蹲在路边吃呀?因为那里才有树荫呀。

安全器具也比较简陋,早期的安全帽多是藤制的,用不了两年就变脆,防护作用不高。不过,基层执行时不像现在那么严格,有的人嫌烦不戴安全帽,或者顶多戴个草帽。安全带是皮质绳结式的,也不大牢靠。1988年,省电力局制定了《电力系统职工个人防护品发放标准》,接不同工作发放各种安全工具,情况逐步有了改善。对工作服也进行改革,不再是一年到头都穿同一套工作服,分开发冬装和夏装,还是棉质的,标准有所提高,而且严禁作业人员穿着易燃化纤服装进场作业。

问:进入上世纪90年代,东莞电 建设发展非常迅速。这个时期您主要在做什么样的工作?

答:在1984年东莞成立县级市之前,只有一个110千伏八达变电站,还是从以前35千伏站升级起来的。县级市成立之后,东莞先后从惠阳接管了110千伏的峡口变电站、桥头变电站。1988年,东莞升格为地级市,又接管了220千伏的板桥变电站与塘厦变电站。这几个站接过来之后,我们检修班主要做一些变电站的设备升级改造,比如断路器与隔离开关小容量改大容量、阀式避雷器改氧化锌避雷器等。

我还记得第一天上班,就是跟着师傅去这个八达变电站改母线,把原来95-185平方毫米的小截面母线,改为240平方毫米或以上截面。不久,又去改断路器。那时用的变电设备基本上是仿苏式设备,多油断路器体积比较大,一个成年人可以钻进35千伏多油开关的油桶里面,一相35千伏的隔离开关重得两个人都扛不起来。而且功率比较小,额定电流只有630安。最头疼的是性能不可靠,抗短路能力参数比较差,故障动作五六次就要进行一次检修,而且容易爆炸着火。开关柜1.2米乘以1.2米这么大,爆了之后,油污蹦出来溅得整个柜子都是。我们进去抢修,出来一看,满身油污,活脱脱的一个黑人。

这样的断路器实在是不好用,所以上世纪80年代,我们的主要任务就是把多油的断路器改为少油。上世纪90年代早期,就直接淘汰了这种油开关,改为真空开关或者六氟化硫开关,现在你们已经看不到以前那种多油开关了。上世纪90年代10千伏开关的无油化改造,就是我负责的。现代电力装备越来越好之后,出故障没那么多,大家就可以少干点活了。

现在GIS普及率很高,大家可以在室内检修避免日晒雨淋。以前还不普及的时候,我们检修工都是顶着烈日在户外工作,结束工作之后满身油污、衣服拧出来全是汗水。

直到上世纪90年代后期到2000年这段时间,才逐渐改用GIS(六氟化硫气体绝缘全封闭组合装置)设备。上世纪90年代的110千伏的金洲变电站、园岭变电站就是第一批用进口牌子ABB的GIS。2000年,110千伏塘厦变电站在异地重建的时候则用国产的GIS。后来从那时候起新建的站都逐步用GIS了。

问:您在1996年开始做检修班副班长,这段时间是检修规范化起步、发展的一段重要时期,是怎样的一个发展历程,能跟我们回忆一下吗?

答:对啊,我1996年做副班长,几年后我师傅退休,我就接手正班长。我师傅是电 的第一代工人,我算第二代。那时候,东莞电 发展得很快,检修专业的规范化开始起步,局里一年来几十个大学生,我自己没什么文化,就跟变电管理所主任黄伟雄说,想要个大学生。于是,1997年我们班上来了第一个大学生,叫丁叶豪。1998年,他把我们“老人家”的工作经验进行汇总提炼,做成了班里的第一个QC(质量管理)项目,而且在东莞供电局的评选上拿了奖,挺给我们长脸的。之后,不断有大学生进来,像王文洪、王文献、方少怀、杜乾刚、袁镜江等,技术力量大增。我定了个规矩,每年的QC都让班上最新来的员工去做。在工作中,我注意发挥他们的长处。比如,1999年220千伏跃立变电站验收时,我叫王文洪做个表格化的验收方案;2003年为加强班组规范管理,我叫方少怀班站管理系统和危险点控制卡。班组建设步入正轨。

进入新世纪,东莞经济再次加速,电 负荷重、设备量大。那时是实行分区管理的,我们班管的都是东莞边界线上一圈的镇区,像塘厦、虎门、长安、厚街这些镇,用电量都特别大,活特别多,大家做得很辛苦,没日没夜的。有一次我陪女儿去逛街,接个电站说要抢修,就把女儿一个人留在街上,叫老婆来接。大伙儿平常闲聊时吐槽,说咱们干检修的,像个苦力。那时我在想,电力检修应该怎样做,才可以不那么被动那么累?我觉得必须转变观念、转变方式。2009年,我开始倡导检修要变被动为主动,检修工要由电力设备“主治医生”的角色转变为电 “保健医生”,也就是说,我们不要等到出问题了才去维修,要将工作前置,提前做好设备维护,以降低出故障的几率。一开始,遭到大家反对,他们说:检修任务本来就很重,现在还要额外花时间做维护工作,想把人累死啊?我说:日常断路器开关的拒动和隔离开关发热是发生故障或事故的症结所在,必须提前消缺,如果你控制不了设备缺陷,你就会被缺陷控制。坚持推行。一段时间后,设备故障率下降了46%,抢修的次数也由原来每月十多起减少到现在每年十多起,效果明显,大家心服口服。

问:听说您最近几年搞了不少技术革新,而且有了自己的工作室,是不是代表着您的工作重心已经转移?

答:2010年10月,我们接到通知,说220千伏则徐变电站220千伏GIS设备外壳法兰处局部发热,弄不好,有可能会造成停电事故。我立即带着班员赶了过去。一检查,发现是GIS外壳发热缺陷,这种缺陷从未见过。最初我想利 自己的“人脉”请外援—— 省公司专家,谁知道打了一圈电话,没有了解。我把手一拍,说干脆我们自己研究吧。于是,我们挨个去问厂家、问同行、问老师傅,搞清楚机械每个部件、每粒螺丝的作用。一个月之后,我们研发出把感应电流从一个加装的铜排上流过,我起了个名字叫“汇流排”。它可以在不停电情况下,处理GIS设备外壳法兰处局部发热缺陷,避免全站全停。这项目技术,我们还成功申请了国家专利。2012年,我被评为南 高级技能专家。

我现在很多精力都投入培训中去了,想在培养新人上多下点功夫,让他们尽快成才。以前,我只培训自己班组的新员工,做他们的师傅就行了。如今,传、帮、带范围扩大了。2008年东莞板桥培训基地开建的时候,我参与了的设计、规划、建设,主要想在那里建一个自己的工作室。2013年4月,何满棠专家工作室与板桥培训基地同时“开张”。

有了工作室,无论是培训师资还新员工,都便利多了,也高效多了。2013年,在南方电 举办的首批技能专家培训班上,有人得知我有自己的专家工作室,惊讶之余很是羡慕。因为那时工作室比较少,我工作室是包括了检修、运行、继保、试验、输电、配电、营业七个专业。这让我很是自豪。(文图/谢英君 林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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