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长沙⑩长沙,五个协奏曲(有声)

罗霄山脉,浏阳远来;橘子洲头,湘江北去;二水奔涌,枢机天成。源远流长的长沙水,激荡着革命年代的大潮迭起、新时代的气象万千,携同马王堆汉墓、四羊方尊、三国吴简、岳麓书院、铜官窑、白沙井等历史风华,汇成一支澎湃浩瀚的交响。

2021年春天,一批来自全国各地的诗者,自浏阳河而湘江,从锦绶堂到马栏山,在“十步之内必有芳草”之地、在实施“三高四新”战略的主战场,开启了一场沉浸式采风。本次采风以“万里长沙”为主题,以“长沙水”为主线,用脚步丈量这座“手可摘星辰”城市的高度长度、深度广度,用初心探访这座集“革命热土红、历史人文古、山水洲城绿、创新创意蓝”于一体之城市的包容度活跃度、年轻度幸福度。长沙从来文兴诗盛,春社一时洋洋大观。

序曲

时间合上它的扇子打开一座城,

星辰的光芒,弹奏街角传奇:

开初的石头就是最终的花朵,

没有人不出自烈风、轻雷与女贞,

没有一场火不索取诗歌的黄金。

沙土之地、云阳之墟正好长住,

血性之人刚直之士,足可为邻。

芙蓉绽开,雨水是情爱的征兆,

立于河畔或台阶,看岳麓苍茫。

启蒙与灵异之路留下麝香气息,

天心阁女神正站在黎明的高地上。

有泪就洒在湘竹上感天动地,

有义就去行道变法改造世界,

那些桀骜不驯的灵魂,已越过城墙……

一、木。岳麓书院

1.

阳光将岩石雕刻成老虎,

门廊如两条悬挂的河流,

赫曦台升起,太阳扩展了显赫家族。

而藏书楼是一座饱满的山,

一罐空无的蜜。

1167年,朱熹动身去长沙

与当地人张栻在书院举行会讲。

“鸣泉来不穷,湖风起沦漪”,

两人论《中庸》之义,“三日夜而不能合”,

听众上千人,车马不绝,倾慕而来。

每片叶子都欣然聆听,飞禽的声音

如奥义书,正响应任一问题。

飞蛾不想扑灭这束讲堂之光,

宁可葬身于另一种火焰。

精神交会,语义扫描,逐一探究,

大厅里无情似刀的声音,

变成杏树下慰藉之笑谈。

何种义理并不重要,这场会讲种下的

一棵大樟树,至今枝叶纷披。

2.

“实事求是”四字高悬,困惑了

几代人:何为实事,求的又是什么“是”?

一个木匠正在观察榫与卯的

虚实与边界,一个园丁惊奇于

花儿的形与色,却无法命名。

一个诉讼碰到了百年疑团,难以推定。

既然没有绝对律令,就去获取

新的实事:真相、常识与逻辑。

没有教条与禁锢,只有独到诠释

与会心一笑。人,飞越万山。

此刻你若进入一个空荡荡的大厅,

无数声音仍在搏斗,案几、线条与语言

在另一更大空间获得拯救。

没有声音,只有一众单薄身影,

一些酒后戏言,事实上的和解。

谁都渴望能有一个开阔的渡口,

摆渡时,别将他人挤进水中……

3.

既有朗照之光也有迷蒙月色,

主讲者就是驳难者,宽袖辩驳襟抱。

“钟爱至善,更爱事实本身”,

澄明的事实正好包含了至善。

他讲过那些?都已交给惠风与霁月,

人只是捋动美髯,预支风度。

岳麓是一座山,衔花鹿过苔藓湿,

书院是一棵树,带叶像经枝叶盛。

斋所、亭阁和祠堂,巍峨文庙,

涵养忧国之忱,先见之识,敢言之气。

多次重修书院,看不到多余灰烬,

布满裂痕的砖石,衰朽的莲花。

岩石变成沉吟的白虎,门廊

是无畏的青龙,在剧变之中

守护事实与良知。而良知,

是“一种细微的,平静的声音”。

二、火。长沙窑。文夕大火

1.铜官镇窑址

太阳如赤陶。纯粹的火焰,混合的自我,

而耀斑,恰好是红釉褐色斑。

天穹的瓷窑蓝得发暗,谁发明了火?

这火,要试验各人的工程怎样。

一些火引而不发,并不出声,

一些火高声喧哗,炽烈蔓延。

宁静的、声色俱厉的皆为火——

木生火。火创立事物。大城成于火。

火膛,长沙窑的心脏。没有人

能够接近已熄灭千年的窑火。

旧火与新火,成为绵延的火,

在铜官镇窑址人是待烧之瓷。

生坯是,母模也是,彩绘与贴花更是。

一座城市被交换、玉石与律令锻造,

人被生活所熨烫,为教养所规训,因挫折而淬炼;

以能经火炼的材料建立你的人生。

没有人不接受火的问候。

2.幽暗中的红色茶盏

经火焰选择的世界变得安宁,

毁坏完成了残酷的更生——

一座窑,一次大火,三场会战。

釉下彩诞生。高温艺术、

酷烈美学。战争与动乱之后

形成新秩序:白釉绿彩、黄釉绿彩,

新工艺与技术,来自窑中“哗变”。

铜,在高温还原氛围中产生了红。

“我的名字叫红”。神秘而美丽,气韵生动。

从扬州到中东一只红色茶盏在传递:

火的史诗,呈现为一只红色茶盏。

她承载了整个国度:茶与瓷。醉心之红。

3.生活之焰

一首刻在长沙瓷器上的艳诗,得以流传。

讲的是一个“软似绵”的清客,

如何衣衫不整,醉卧花前。

从窘困到千金散尽,陷入欲望之火,

肉体、诗歌与瓷器成为一个秘籍,

性与情,狂放与迷醉,无尽猜想。

骑士、深目高鼻的胡人、双手牵象者。

椰枣与沙漠,绿彩阿拉伯文,

站在桫椤树下的奇妙药叉女。

火的崇拜激起的不只是敬畏,

那看不见的永恒之火,又是什么?

4.记忆:文夕大火

(1938年11月13日,长沙)

火势合围。一霎间,满城都是大火。

红的是火。黑的是烟。灰色奔逃者。

看到奔突的炼狱,但丁落泪,

在天空盯住这个东方城市。

一街的火海,一街的人海。公路上

拥塞逃难的人群,拖儿带女,裹上被条。

看哪!背着老人的,负着伤的,怀着胎的,

喇叭叫、车子碰撞,杂乱成一片。

深沉的夜幕被掀起悲哀之角:

一个断了手的伤兵撕心裂肺,

也有人喊:“我把娘丢了!”

火焰,蹿过一座亭子盖顶,热浪灼热,

一阵火苗仿佛恶魔迎面而来,

一阵绝望的喊叫让大地战栗。

石柱滚下,砖墙开裂,映出恐怖之境,

惨叫声与爆裂声汇成一片。

肉身被大火烘成焦炭,言辞的

余烬,从地上到处冒出。

在远处看,整座城烟柱往上拱,

一声巨响总是伴随一道火光。

天空是黑的,很多灰飞过来,

布片纸片带着丝缕魂魄飞来。

伤兵医院的重伤兵在爬行——

黑夜地上白茫茫的一片,谁在蠕动?

他们,他们经历了两次死亡。

一辆火车满载受难者

开足马力冲出火海。

5.烈火金刚

浮士德与火签订的协议是互惠的,

长沙以血与火的巨大代价

换取了宁静、明净与繁茂。

火是一种渴望,一种迫切需要;

与其说生存之欲不如说精神之需。

食物、蒸汽与机械的虚实线。火,

栖居于大地,起于心灵一隅、一闪念。

火,解决了土与水的疑虑。风在吹,

火就不会熄灭。

星星最亮的地方,天授大地以火种,

无数双眼睛充满暖意:一团火苗。

在马王堆一个历久弥新的铜镜中,

映照出一道正午的耀眼光亮。

三、土。代数与几何的土地,语词的土地

芳香的土地。明亮的长沙星!

大城随处可见水波,仿佛水晶球折射光芒,

楚地诸神照拂长沙:无时无刻。

局限的土地,无尽的土地。

土地重生,一次次在火中复苏,

在人间流转的土地,是人的

唯一土地。沟壑与斜坡,水杉与石楠,

下力气平整过,坐下抽过一袋烟的土地。

驱逐了瘴疠,不再抽搐的

土地,魅惑又刚毅的土地。

土地滋生土地犹如黑夜生下白昼,

一支火把换成了十首歌,而女人

在水波似的眼神里活着。嚼槟榔。

分地?土改?思绪比双手战栗得更久。

“它将成为我的财产?”这是一块

难以置信的土地:旧契约投入火中。

新的土地。合作社,使集体成为意志:

从长沙到宁乡、浏阳,联合的地平线。

巨大声浪滚过大地:土地不仅是土地,

单一市场诞生,工业体系确立,旧土翻耕;

从水到火,确立了交换、算计与协商。

依然是“湘川之奥,民丰土饶”,

而今福堂村种迷迭香,静慎村

河岸之上,太阳正涂抹白墙与作物。

长沙稻米“上风吹之,五里闻香”,

而洋湖湿地公园与科技园,

倾向于土地的指数与几何表达。

无人驾驶让我们腾出了人类之手;

后湖艺术区,一个叫沈苇的人直接

进入雕塑,晓渡进入原住民的冥思。

韦锦居然在长沙街上找到马可·波罗。

歌唱家歌唱燕子,画家忙于绘事,

而,处于情爱中的女性酮体与长发,

足够一个作曲家增加多种动机

攀登般的渐强,直到最强。

老海关,爱晚亭,穿城而过的两条河,

驰名街道,百年老店,科技馆。

坐轮椅经过的老人,长跑者,初夏之光,

芒果破冰、面包房、车站,中轴线、圆弧、多边形。

朋友说,闭上眼睛也熟悉啊,树上

青涩而芬芳的果实,太阳的汁液,孩子的啼哭,

鸟儿与石块,风啊风啊,栅栏与影子的游戏,闭上眼睛。

有一种食品的气味,奇怪而诱人。

贾谊坐在石床上继续观察猫头鹰,

谭嗣同之血,被阳光敲击成红金箔。

郭嵩焘又发福了,走在长沙街头有点蹒跚,

星光也漫步,他的棉袄上落下一朵腊梅。

辨认:公交车关门声音与提速时刻,

涂鸦,女人与兰蔻,合唱团员多声部爱情。

在,创造者与花瓣之间,滑翔者

如此之多,遮蔽不了眼力与荣光。

神光渗透了一切,没有一物能挡住。

四、金。工业的金属心脏

1.迥异的思维

那些液压钻机披上光芒的衣裳,

重新安排山河,创立新逻辑;

迥异的思维重构晨曦、岩层与事物。

一切皆有角度。履带随记忆上升到

钻石的高度;伸缩臂如猿人举起进化之手,

从僵硬笨拙到灵活自如,有力。

整个城市在梦中。辛追夫人睡了千年

像一朵芙蓉被时间所环绕,轻纱覆盖

睡得云蒸霞蔚。天没亮,教授企业家

若有所思:意志之上是12支律管,精巧的簧片。

大地弥合,阳光攀升,坚忍来自童年

从街角传来的呼喊,声音穿透几重门:

“我要远行。我要回家。我要笑出声音!”

究竟是身体还是声音承担了命运?

力学与制图原理是智力狂魔,

知青时代已交给液压传送带。

有时他手搭凉棚目送起重机远离,

人注视阳光过久会产生幻觉:

看商道浩茫,苍山如海,残阳如血。

2.热力与智慧

在一座花园式工厂,看到

蓝色履带起重机与红色泵车。

一个现实图景中,人的手臂

同时延伸到天空、深水与岩石。

工业心脏是金属的,头脑

布满数字的沟坎,一团白色智能。

旋挖钻机,抵达岩层的核心,

人类的力与地球的热相结合。

连歌声也是棕褐色的,低沉而有力,

而意志是一朵淡色的花。

工程车灯射出宝蓝色之光

与天空配合,跳跃成现代舞。

火焰在高空熄灭,代之以平和的眼神。

三级配混凝土输送泵,迪拜塔现场:

你无法想象混凝土就像一束喷射的光,

一条朝向穹顶的激流,

鼓动了苍鹰腹背的风,

从天空流向到更高天空。

在伦敦奥运场馆、巴西世界杯场馆,

会看到签名,方块字如吉祥物。

“三一重工”派来的工程代表

没有使用草书,即使他们

在成功之日笑如狂草。

3.超级“盾构机”

一个地下武士,他披上

红色的盾,在砍杀中前行;

在掘进中构建一条“矛盾之河”。

一个地下武士进攻黑暗。冲击

板结的时间,开挖、支护、出渣成一体,

引入光,将呐喊挤压进泥沙。

盾构机缓缓转动,光追逐着光,

泥石浆在看不见的峡谷里奔涌。

当你将手搁在红色盾构机表面,

触及它冰凉的刀具,你会明白这是

矛与盾合一的超级机器。

一艘潜艇却不在大海,

一个导弹却不飞向人群。

红色盘古。以自己的身体突进,

建构力的空无,以抵抗时间。

五、水。“湘水至清”

钱塘江富于传奇与水墨精神,

而湘水,则更多灵氛与神秘。

就不说龙舟了,也免谈占卜,

一个“ 红城市”不是没有由来的,

梦幻剔除了万古愁,只是驰骋。

是水将星辰收容了,因它们过于流浪。

船,也是星体:在天空下,在光束里;

水的恣肆中,船以动制动,毫不惊骇。

“水碧沙明两岸苔”,是时间的写生;

船是人的作品,在光阴的手指上滑移。

长沙,是星辰与长征的组合,

行动的光芒照耀每一个角落。

想象力的转化:自远方,狂暴而至柔,

一个长沙人就是一颗星。

谈到橘子洲,我们是在说另一条船。

站在船头看橘子洲就像一只大船,

橘子洲头看船,乃移动之橘子洲;

土地与水流从未分离,正如血与肉,

一个梦想饱含汁液,又是橙黄色的。

沉沦的心也会抓住船帮,何况

这是一座从不幻灭的长岛。

下午的阳光正在亵玩一只橘子。

你会看到整个橘子洲陷入爱情,

再说桃花又开得那么撩拨人心!

一条船经过时带来切实的熏风,

看到船才感到橘子洲也在航行;

航行是一种罗曼蒂克,一份水事,

水是性感的,温柔而暴力,无与伦比的美。

城市,为河流与蒸汽所围绕,而且

渴望生活,繁殖货币与美人蕉。

河边的生活被准确地描绘着,

然后赋予水彩的浅色调,身后

一辆火烈色的汽车疾驰而过。

长沙人在市场上交换机会,

像小麦与轮胎之间的等式,梦幻的

每次爆发,都延伸为一个行动。

长沙被测量着,土地与语流,

女孩的腰肢,心头的风,车灯。

财富在分类时增长,酒店里

时间浸泡成爱与乡愁的复调。

感动长沙的力量,同样能感动星辰。

一座有王气的大城,一定是

勇武而温柔的,不可摇撼。

星空下的大地是芳香的,

俘获并砥砺我们,又让我们重获自由。

水是湘江水,洲是橘子洲,花是杜鹃花。

我欲因之梦寥廓,细听潇湘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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