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革开放,抓经济,胜一大队不甘落后,大队党支部决策,由父亲组织创办粉丝厂。
我有我的想法,对大队党支部的决策想不通,粉丝厂是他们不熟悉的领域,熟悉的是打米厂、榨油厂、轧花厂,大队都有现存的底子,只要扩大规模,提高效率,一定可以做得比较好。再就是,大家不用早出工晚收工了,承包可以节约很多劳动力,多余的劳动力可以组织起来,离斗湖堤这么近,干城里人不愿意干的一些事情,比如,房子的翻修,木匠师傅组织起来可以成立家具厂,裁缝师傅组织起来可以成立服装厂……
左边停车的地方,就是原来胜一粉丝厂的厂房
我在《八十年代的春天》里是这么写的:
母亲说:
“建国,你去粉厂看看,有粉水再挑一担回来。”
我跳起水桶,朝斗黄公路那边走去。
我到粉厂的时候,他们正忙得不亦乐呼,从那个转动的机器里拉出很多粉条,经过水里,热气腾腾。那个在机器旁边的人操一口湖南话,大约是父亲请来的师傅,那人擤了一下鼻涕,手都没洗就去捞粉条,我感到一阵恶心。我看到书梅在捞粉条,用一根棍子挂好,然后拿出去,我跟到外面,外面挂了很多粉丝。我在晒粉丝的场子里转了一圈,地上掉了很多粉丝,我捡了一些,觉得太多了,一时半会儿捡不完,听见机器停了,走进厂房,父亲对一个大个子说:
“你带书林转转,让他认识一下我们的粉厂。”
我定睛一看,原来是发兵哥,我知道,他和哥哥同年,经常一起玩,是姑妈的儿子。我指着那些设备问这问那,他一一向我介绍,第一道工序干什么,第二道工序干什么,第三道工序干什么,然后带我重新看晒粉丝的地方,我说:
“这地上掉这么多,浪费太大了。”
发兵哥说:
“我们都捡起来了。”
我有点儿怀疑,这么多,怎么捡:
“要是马上下雨,这些掉在地上的粉条不就浪费了吗?”
发兵哥说:
“师傅说了,粉厂这点儿浪费不算什么。”
我哽得说不出话来,那个擤鼻涕的动作又在眼前晃过去,这样办厂,太不讲究了。妹妹在门口喊:
“发兵哥,吃饭了。”
我跟着进了厂房,厂房里面还有一个内房,那是粉厂的厨房,父亲问我吃没有,我说吃了,一个人在厂房里转悠,为父亲的粉厂无限担忧。我听见父亲咳嗽、吐痰,我走近父亲,说:
“您的这个厂要加强管理,我看见那个师傅擤了鼻涕就直接弄粉条,不讲卫生。我到后面晒粉场转了两次,地上掉了一层粉条,浪费太大了。”
还有一点,我没有说出来,发兵哥、妹妹是子女、亲戚,办厂怎么能做么做呢,它又不是私人的。父亲走到外面,点燃一支烟,我跟到他的旁边,他说:
“我们这个厂刚开张不久,还没走上正轨。你说的我都知道,要讲究卫生,要节约。我已经想好了,粉水,厂里的职工可以免费挑回家喂猪,流到沟里也是浪费了。粉渣要作价卖,卖一分钱就减少一分钱成本。后面的晒粉场,等有钱了,搞成水泥地面,这样,掉在地上的粉丝很容易扫起来,现在掉在草上,要一根一根捡,很麻烦。你还有什么建议?”
父亲这是第一次用这种口气和我说话,就像厂里的领导征求职工的建议一样。我突然又想到一个问题:
“要是师傅生病了怎么办?”
父亲愣住了,他明白了我的意思。这个时候,发兵哥过来问:
“舅爷,今天还有什么安排?”
父亲走进厂房,把大家招集起来说:
“我和发兵借一辆手扶拖拉机把粉丝拖到企业局去,你们在师傅的带领下把那些掉在地上的粉丝捡起来,商量如何进一步提高出粉率。何师傅,家里就交给你了。”
我挑了一担粉水往回走,父亲听了我的建议,我心里高兴,但愿父亲的粉厂能够办好,为大队多赚钱,自己的日子也就好过了。
这里原来有一排房子,都是胜一粉厂的。
一九八一年,改革开放嘛,大队书记张定坤学习先进经验,决定创办大队企业,想去想来,决定办粉丝厂,厂址选在这里。
这里是斗黄公路和社排渠交叉的小桥,桥左边是胜一大队的地盘,右边是县原种场,离斗湖堤只有四里路,交通方便。 大队选定父亲负责粉厂。七几年的时候,水利局要父亲,当时的大队党支部书记不准父亲出去,就因为父亲最有干劲,公而忘私,全心全意,现在想让父亲闯出一条路来。
我不知道大队是如何决策的,现在想来,大队原来就有打米厂,有榨油厂,那个榨油厂有一部老式榨油机,一部液压榨油机,如果扩大规模,应该有比较好的效果。可惜,他们选择了自己不熟悉的领域。
两年后,豌豆,我们叫豌豆,其实是蚕豆,原料涨价,粉丝不涨,亏本,再亏本,只好关闭。
父亲因为在自己手里把粉厂办垮了,自责,内心痛苦,有时候一个人流泪。他写了一份遗书,交代后事。他终于没有自杀,人却疯了,经常说些不着边际的话。母亲和姐姐到处烧香拜佛,请神驱魔。后来好了一点,不说胡话了,一个人呆呆地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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