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树斌母亲给女儿发短信：无罪

12月2日10点44分，聂母张焕枝给聂树斌姐姐发了一条短信：无罪。

2日上午，最高人民法院第二巡回法庭对原审被告人聂树斌故意杀人、强奸妇女再审案公开宣判，宣告撤销原审判决，改判聂树斌无罪。此案后续的国家赔偿、司法救助、追责等工作将依法启动。

聂母张焕枝为儿伸冤21年，聂树斌终于获得平反。

“连鸡都不敢杀，怎么就跑去杀人了”

22年前的夏末，一具高度腐烂的女尸在河北石家庄西郊的一片玉米地中被发现。经警方确认，石家庄市液压件厂女工康某于1994年8月5日被强奸杀害。

康某的尸体被发现后将近1个多月，嫌疑人下聂庄村19岁青年聂树斌被抓获。

聂树斌刚刚被逮捕后，聂家人都以为聂树斌最多也就是个小偷小摸。没有人想到过，性格内向，甚至有些懦弱的聂树斌犯下的竟是强奸、杀人的大罪。

强奸杀人？在张焕枝眼中，儿子“连鸡都不敢杀，怎么就跑去杀人了”？张焕枝说得非常直白：他没那个胆量。

然而，1995年3月15日，聂案一审宣判，认定聂树斌强奸、故意杀人罪名成立，判处死刑。宣判后，聂树斌和康家同时上诉，前者的理由是量刑过重，后者的理由是存在疑点、民事赔偿过低。

与一审相比，二审干脆没有开庭，只作书面审理。1995年4月25日，河北高院减轻了对聂树斌强奸妇女罪的量刑，但整体维持了石家庄中院的原判。

“我不保护我的儿子，谁去保护”

张焕枝与聂树斌的最后一次见面是在1995年3月。张焕枝骑了13公里的自行车赶到法院，想参加那场决定自己儿子生死的庭审。但法院却以她是被告一方等为由拒绝让她入场旁听。

在张焕枝的记忆中，这场庭审只持续了一个多小时。在看到法官出来后，她走进法院看到聂树斌正被四五名警察簇拥着。她大喊一声“树斌”。聂树斌则回头，喊了她一声“妈”。随后张焕枝就被赶了出去。

1995年4月28日，张焕枝眼看天气慢慢转热，吩咐聂父聂学生给在看守所的聂树斌送去两件夏衣。可是，聂学生把夏衣拿回来了，同时还带回一个噩耗：聂树斌昨天被枪毙了。

聂树斌执行死刑后，聂父聂学生因承受不住巨大的精神压力，吞服安眠药自杀未遂，落下终身残疾，成为偏瘫患者。

聂学生倒下了，为儿子伸冤平反的沉重担子全都压在了张焕枝的肩上。

张焕枝开始四处奔走，为儿伸冤。她走遍了郊区公安分局、河北高院、省检察院等地方，找的人更是多得她都无法记清，但却屡屡遭受冷眼，有时候甚至连门也进不去。

张焕枝回忆起自己像没头苍蝇一样四处碰壁，“去河北不管用，我就上北京。那时候我都不知道怎么去北京，到什么地方下车我都不懂。”

为聂树斌伸冤无疑是场苦旅，张焕枝咬紧牙关，因为自己是聂树斌的母亲，“我不保护我的儿子，谁去保护？我不跑，谁去给我儿子证清白？”

尽管张焕枝有着强大的信念，可因为从一开始就没有拿到判决书，她的申诉根本无人理睬。

1997年以后，迟迟拿不到判决书的张焕枝很少再去公检法部门告状，日子渐趋平淡。但丧子之痛却一直在延续，“尤其是过年过节，看到别人阖家团圆的时候，别人都体验不到，不知道你这样难受”。

“一案两凶”浮出水面，再度踏上伸冤路

如果不是2005年冬天王书金的案件浮上水面，聂树斌案可能永远都只是聂家人挥之不去却有无处申诉的冤案。

10年后的2005年1月17日，河南省荥阳警方抓获河北省公安机关 上通缉逃犯王书金。王书金除交待在广平县实施多起强奸杀人案件外，还供称曾在石家庄西郊方台村附近玉米地内强奸、杀害一名青年女性。后者与法院认定的聂树斌杀人案时间地点均一致。

聂树斌案由此进入公众视野，谁才是真凶，一直成为最大的追问。

张焕枝向来坚信聂树斌是无辜的，如今出现所谓的“一案两凶”，聂树斌就有了翻案的机会。因此，张焕枝再度踏上伸冤之路。

2014年12月12日，最高人民法院指令山东省高级人民法院复查河北省高级人民法院终审的聂树斌故意杀人、强奸妇女一案。山东高院四次延长复查期限。

如果说聂案是一场司法长跑，李树亭就是最早接棒的一位律师。早在2005年3月15日，李树亭就与张焕枝签订了委托协议。帮张焕枝找到判决书的人，也正是李树亭。

拿到判决书的张焕枝，又到最高法上访。2007年11月5日，最高法回复张焕枝，已将聂案转河北高院处理。

在此之前的2007年3月，邯郸市中院作出一审判决，以故意杀人罪、强奸罪判处王书金死刑。王书金提出上诉，坚称石家庄西郊玉米地奸杀案是其所为。

后来，王书金案陷入了久拖不决的僵局。直到5年后的2013年9月27日，河北省高级人民法院裁定王书金非聂树斌案真凶，驳回王书金上诉、维持原判。

“21年的坚持，就是为了给儿子争取个清白”

2014年12月12日，最高人民法院指令山东省高级人民法院对聂树斌案进行复查。第二天早上，张焕枝就到聂树斌坟前“ 喜”。她鼓励聂树斌“在那边不要放弃”，其实也是在为已经70高龄的自己鼓劲，“妈也不放弃，一直去做……”

2015年3月17日，聂树斌案迎来重大转机。聂树斌被执行死刑后，律师首次获准查阅该案完整卷宗。为聂树斌申诉20年的张焕枝终于摆脱了完全被动局面。

今年6月8日上午，原审被告人聂树斌故意杀人、强奸妇女再审一案合议庭全体成员约谈张焕枝及其代理律师李树亭。该案合议庭由最高人民法院第二巡回法庭庭长胡云腾担任审判长，主审法官夏道虎、虞政平、管应时和罗智勇为合议庭组成人员。

11月25日，聂树斌故意杀人、强奸妇女案再审合议庭在最高人民法院第二巡回法庭第一法庭听取了申诉人张焕枝及其代理人李树亭律师的意见。

22年过去，被枪毙的聂树斌永远停留在21岁。一直在为儿子申诉、翻案的张焕枝却已到了古稀之年，“21年的坚持，就是为了给儿子争取个清白”。

2日上午，最高人民法院第二巡回法庭对原审被告人聂树斌故意杀人、强奸妇女再审案公开宣判，宣告撤销原审判决，改判聂树斌无罪。

10点44分，聂母张焕枝给聂树斌姐姐发了一条短信：无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