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白亿
西宝铁路从绛帐原下穿过,火车的轰隆声传得很远,我们住在遥远的北原上,直线距离有二十多里,仍可以听见它嘹亮的声音。冬天的清晨或夏天的雨后尤其如此。我曾经坚定的认为,一定是从南原上向长命寺,向小火那边又修了一条铁路,就从王家背后过,所以这个声音如此嘹亮,如此清晰。汽笛声划破长空,轰隆隆的声音和着人的胸脯连续蓬勃地嗵嗵跳动。我在屈家道的院墙下倾听过,在庙嘴场的萝卜地里凝望过,在崖背上装满树叶的背蒌旁等候过。那时我还不知道伟大是什么,听了这个声音,知道伟大就这么解释。这声音穿破长空,划过寂静,凌烈地来,与无限连在一起,和天空一样深远,它热烈而坚定,充满力度。它是这么美,这么雄壮,这么震撼人心令人激动,它甚至给了我一种英雄情结,一种生命中的某种暗示,使我勇往直前,不畏坎坷。这几十年来虽然距离稍远,有些淡漠了,甚至完全忘记,不曾记起,但一旦记起马上又象身临其境,格外清晰。我后来知道南原上向北其实没有铁路,只所以有错觉,是因为这声音太清晰了,太逼真了,也是我太向往了的缘故。虽然多少回倏忽一激灵,却仍然宁愿相信那是真的,好象只有这样才对,心里才平衡。未成曲调先有情,这是八字没有一撇时我先具有的骚轻。
后来见到火车是在绛帐。当时听见火车从车站里走过,汽笛的长鸣声和车轮的铿锵声就从耳边响起,但被街道上的房屋挡着,看不见,心里非常着急。知道走了这么远的路来到了过里,已经一定可以看见火车了,遮挡是不起作用的。于是,顺着街道向东走,在一绺围墙的中间出现了栅栏门,那是货场大门,从这里进去,火车出现在眼前。火车气象非凡,象一头横卧着的狮子,昌烟吐气,十分巨大,与想象中的一模一样,黑色的车厢和银色的油罐长长地连在一起,高高低低,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火车头乌黑而锃亮,十分威武,顶上嘶嘶地冒出白烟,司机穿着劳动布工作服,围一条有煤黑的白毛巾,自然地微笑着,他一手把着右上方伸下来的一个很大的操作柄,一边用半个身子爬在车窗上前后地望。从敝开的车门处看见一位穿同样衣服的年轻人,一定冒着汗,正奋力地挥起铁铲,一下又一下地把煤水车上黑色的煤碳铲起撇进炉里,铲前的炉火熊熊地燃烧。它的下面是铁轨,笔直地,稳定的伸向远方。我知道那头有武功,西安,有更远的地方。那是停着的货车。一会儿客车来了,长鸣一声,呼啸着进站,它没有停,块速通过,车轮滚滚,发出哗啦啦的声音,似快鞭点燃,似大雨滂沱,又如万马奔腾,绿色的车厢从你面前刷刷地过去,车上的人象闪过的电影。这一切新鲜,真实,让人觉得刺激,得力,过隐。
火车的形象是伟大的,它拉那么多东西轰隆隆的就走了,叫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大约十年以后,一九八一年,我以一个铁路人的身份来到了宝鸡东站。这时铁路对我来说,火车对我来说,已经不陌生了。我知道铁路和火车是怎么运行的,它的信号,联锁,闭塞是怎么回事。我知道十年前我所见过的绛帐火车站,连同它所在的西宝铁路各站,重要的信号设备已由臂板电锁器改成了色灯电锁器。而地处山区的宝成铁路,宝天铁路,由于牵引电气化的关系,信号设备已全部换成了先进的电气集中设备。我知道全国铁路最先进的远动系统安装在宝成线上,它的波特数,机器周期,奇偶校验位等等——那时计算机还没有大量使用,继电电路担负了大量自动控制的任务,我学过这门神论。我希望能在铁路信号这一行道上有所作为。而我来到宝鸡东站,则是作驼峰信号工作的。驼峰信号是铁路信号的一种,是编组站解编列车的一种自动控制装置,用继电器编码,用继电器传递和执行命令。当时宝鸡东站每天大约解编4000多辆车。我每天看着各种车辆从驼峰上悠悠地溜下,在十九条股道上各自再慢慢地连接。我看到某一条线满线了,打场子的调机倒退着把车列拉上驼峰,再送入北场,南场,加上守车,挂上本务机,安上新名字,组成新的列车向西安,成都,兰州发去。我站在驼峰楼上,看着对越自卫反击战的军列一列列地进入兵站,士兵们都被剃了短发(就是光头),他们稍作休整,接受训令,配齐给养后又从南场开出奔赴战场。我看着宝兰电气化改造进入宝鸡东站的一天天变化。在我张望着这座土驼峰明天就要被改造成机械化驼峰的一九八五年,我被调到了电务段技术室,主管驼峰。宝鸡东站的大规模改造开始了。峰高被从1.96米加高到了3.2米,股道数从19条增加到25条,配置了一,二,三部位减速器,其中一二部位为大型T.JK型减速器,三部位为T.JY一2型减速器,设置了23条股道的雷达测速,轨道电路测长以及风压,液压设备和近2OOO米的风压液压管路,配设了一个驼峰修配所。宝鸡东站驼峰信号象从落后的封建社会一下子进入到了现代化的社会主义社会一样,吃饱了肚子,穿上了新装,变得阔气起来。作业条件大为改善,枢纽能力显著提高,车站面貌焕然一新。1987年改造完成的时候,我特意电话询问宝鸡东站技术科吴xx科长日解编量指标情况,当时兰州西,郑州北枢纽按铁道部安排分担车流还未完全回归,吴科长回答查定日解体量为44.6列,6300辆。这是实际办理的数字,设计数在日均7200辆以上,可见,宝鸡东站驼峰信号的改造,为宝鸡枢纽的发展扩展了应有空间。
而这时的铁路发展实际整体走上了快车道。1989年我调卧龙寺信号工区当工长,我看着工务段将管内正线43kg轨全部换成了50kg轨,正线道岔全部改为双机牵引。但今天,无论陇海还是宝成,宝中,西延铁路,正线一律是60kg轨,多机牵引。信号设备基本从电气集中过渡到了计算机联锁,过去需要花费大量时间精力才能钻研所得的信号电路,现在通过学习计算机知识,即可掌握要害。各车站基本都进行了扩能改造,区间进行了提速改直,自动闭塞改造,大幅提高了牵引定数,现在的一条线路,相当于过去的几条线路,运力运能大幅提高,安全性大大强化。西安到宝鸡间173km的路程,从上世纪80年代的运行5个多小时压缩到了现在的2~3个小时,快车到了1个小时。牵引定数从3800吨提高到了5200吨,客车编组从13辆加长到了21辆。西安局管内基本实现了电气化。我少年时代喜欢的那种蒸汽机火车头,早已被几代电气化机车所代替,司机的值乘方式也进行了革命性创新,从包乘制到轮乘制到长交路再到去掉付司机,单人值乘,管理改革收获了很多成果,丰富了现代化建设的内容。与此同时,高铁以另一种全新的面目出现在人们面前,它以全面新型的技术,设备,环境,管理,正在成为另一种意义上的铁路,为国家的发展,民众的需求,发挥着作用。
我惊异于这种伟大变革的同时,却发现不光铁路是这样,公路,航空,农村城市都大规模地深刻地全面地发生了变化,不光设施变了,人的思想也变了,现代化体现在各个方面。辛勤的人们开始有了尊严,讲究做事情的价值。这是有史以来最大的事件。今天的中国社会有了高度,也有了温度。我们自豪自己是伟大变革的参与者,亲历者,留恋自己做责献的年代,更爱这个时代,欣赏与我们一起付出力量和智慧的人。
江河状丽,山川有型。付出勤带和智慧,明天一定更美好,相信一定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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