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着货车去新疆(一)出发前的筹备

二零一二年三月初,修武山区、虎路峪石料厂。

七百里太行山延绵不绝,犹如一条翻腾于云海中的长龙,孕育了无数豫北儿女,如今它却在炸山的硝烟中颤抖、呻吟、哭泣,它的身子被无数个石料厂砍成了十段、百段、千段。天呢,这哪里是在挖山取石,分明是将巍巍太行抽筋剥骨啊!

数不清的运送石料的货车,被堵在在山谷里面,它们排着长长的队伍,涡轮增压发动机气势汹汹的嘶鸣,没有燃烧干净的废气裹挟着黑烟呛得人一阵阵恶心,偶尔有一个“不讲武德”的司机想要插队,被其他人骂的狗血喷头,乖乖的又倒了回去。

堵住公路的是石料厂附近村子的老百姓,他们的房子在狂轰滥炸之下千疮百孔、摇摇欲坠。

七十五岁的康老汉坐在马路中央,拿着烟袋锅子的手气的直打颤,面对急着想离去的司机们耐心解释:

“我康有福一辈子没有做过断路拆桥的缺德事,今天真的是逼的没法了。

有的司机同情的看着他,有的人却是一脸的不屑。

康老汉用粗糙的手指捻着烟丝,往烟锅子里埋了一袋烟,说:就说说黄迟仁的石料厂,原先打眼放炮最多埋个几百斤的炸药,现在一次就要好几吨,知道的是放炮开山,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实验原子弹哩。

他指了指村子的方向,叹了一口气说:每一次放炮,俺们家都像是地震,玻璃都烂完了,指不定啥时候就把我这把老骨头拍死在里面了。

听着听着,感觉心里很不是滋味,我低下了头,俗话说,没有买卖就没有伤害,自己也是一名拉石料的司机,可是,为了生活又不得不这样……

第二天上午十点钟,我拉着满满一车石灰石从料场出来,为了多拉快装,早点到铝厂排队,刚才装车时,给大个子弄了一瓶饮料,那小子高兴的很,举着五吨大铲,没命的给我装车,最后还磊成了人字形的尖顶,车子边走边向下洒着拳头大的石头。

这两年,大的小的石料厂纷纷上马,向铝厂拉石灰石的车子也越来越多,从开始的几十辆增加到一百多辆,SK(石矿)的号越喷越多,货越来越难卸,运费也像蹦极一样的猛跌,从每吨十五跌到如今的十块,现在的行情如同瘸腿老邢说的那样:

“再跌,再跌连个裤衩也买不起了,只有光着大黑腚去卸货了”。

就这,看看厂里等待卸货的车子,排成一条长龙,从磅房前二十米,一直排到过了厂区铁路。

拉石灰石的车子大多都是老旧的黑车,别说正规手续了,连交强险单子也是假的。上一次,厂保卫科检查进厂车子的手续,我们这些车子的保单写的都是孟州路,保单号也是一模一下,一看就知道是在同一个地方造的假。

料场到磅房有一个陡坡,陡坡上有一个大坑,后轮跌进去时车子一闪,从倒车镜看去,一块三尖八棱的石头骨碌碌滚到车下,停下去捡吧,这么大的坡,停了肯定上不去?不捡吧又担心扎破轮胎。汽车轰鸣着向前挪动,容不得人半点犹豫,一狠心一咬牙,凭着经验,慢慢掌控方向,尖石块从两条轮胎的缝隙里压了过去。

拿着拉货卡片来到磅房,里面坐着两个人,除了过磅员康姐还有安阳城乡的疙瘩梨。他的大名叫李小军,因为头上有几个如同梨子般的疙瘩,所以得名疙瘩梨。

我问:“吔,在这儿弄啥哩?”

疙瘩梨:“找光头哥要账了,准备买车下新疆!”

我:“那边儿到底中不中?”

疙瘩梨:“中,歇歇干干,一天三千,那还会不中?”

我的心一动,现在给铝厂拉石灰石,一天才挣三百块钱,还被交警路政百般刁难,抓了放,放了抓,明的是去队里交月票,一月几百块,暗里头还得买烟买酒送充值卡,一点招呼不到就被扣车。

更主要的一条原因是卸车太过危险,和用左轮手枪打脑袋的“俄罗斯轮盘赌”差不多。

没有跑过车的朋友可能不知道,驾驶这种严重超载的货车,只要控制好车速,路上并不是特别危险,真正让人“捏着蛋仔打颤”的是卸车的时候。你想想,少则七八十、多则上百吨的车厢,被一根会短会长,犹如孙大圣的如意金箍棒般的液压缸慢慢顶起来的那一刻,是最恐惧的!

重压之下,车厢缓缓升起,周身发出“咯咯吱吱”的声响,液压管、油缸、底座,包括那些螺丝,都在承受着最大的压力,它们咯咯吱吱响着,好像厉鬼磨牙的声音,一个环节稍有瑕疵,就会突然断掉,上百吨的货物重力加速度拍下来的惨烈场景,比晴天劈雷震耳欲聋,比颠轿震碎五脏六腑,犹如嗜血的恶兽扑向了手无寸铁的司机。

就像现在,外窑村的胡孬战战兢兢的拉着一车铝矸上了大料堆后,不知道该咋弄了。

眼见得后面等待卸货的车子又排起了长队,韩庄的落意跑了过来问:

孬,你卸不卸,不卸后面的车要插队了?

“卸,卸,咋会不卸了,就是麻烦哥来指挥指挥!

胡孬恬着脸,说着好话。

落意摆手示意。

“倒,倒,左打轮,对,回正方向……

胡孬紧张的出了一头汗,铝厂的料堆有几层楼高,掉下去就没命了。

好不容易停好了车,准备打开电门、气阀,升起车厢自卸时,胡孬又软蛋了。

昨天上午,就是在这个位置,一辆货车大厢升到一半时,液压管突然爆裂,一百多吨的铝矸拍了下来,司机当时就震死了,听人家说,那场面惨得很,she tou咬掉了半截子,腰椎脊椎都粉碎性骨折,胡孬就是当时的目击者,吓得那小子晚上回去都吃不进饭。

落意看到胡孬的熊样子急了:看看你那个吊样,嫁给人家了就别嫌家活儿大,怼吧!

收车回家后,妻一边端饭一边说二姐夫准备去新疆矿山当会记,哥哥和邻居小琪这两天要到那边的矿山看看,中的话也想买台新车去拉矿。

几天后,我开始张罗卖车,铝厂附近一个做废品生意的小张有买的意思。他的老乡,就是与我们在一起拉料的陈皮想找个伴,一直在忽悠他,说什么“货车一响,黄金万两”,“家有大货车,不愁吃与喝”,说得他动了心,决定改行。

我的车子是奥龙自卸,挺适合他的胃口,

小张说过,俺要要买就买带龙字的,没有劲儿它会能在天上飞?

两个月以后当我驾驶新德龙F3000在新疆拉矿时,他还在方庄靶场里面的空场上练车,一查,那小子竟然连驾驶证都没有,被驻扎训练的部队撵了出来。

交警老李的媳妇也在铝厂拉矿,她打来电话说:牛,你终于把这个“爷”戳擩出去了,小张现在愁的要死要活的”!

俗话说得好,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车辆买卖,公平交易,咱并没有哄谁骗谁的意思,就说这辆车子吧,我在获嘉县北环买的,当时十三万,跑了不到一年卖给小张十一万,而且还为他免费跑了七八趟的车,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吧。

三月订车,挂靠庞达公司,没有管理费,行车证上是个人的名字,银行分期做了二十多万,期限两年,公司融资八万元,头一年每月我得在二十号那天缴纳一万八千元,第二年每月一万。

当我和妻子站在自家的小院前面拍摄抵押照时,心里面酸溜溜的。

接着,又在一摞又一摞抵押文书上签字按手印时,内心不是滋味,说不清苦涩还是悲哀,尤其是听那个公司办手续的、纹了一身海鲜的光头半点拨半威胁的讲他们暴力追要逾期的事儿,更他娘的觉得心里成了泔水缸,五味杂陈,难道自己真的成为杨白劳了吗?

可是转念一想两个刚刚考上大学的孩子,想起学费、生活费、以及以后买房、买车、结婚等等各种事情,按手印时手指就仿佛不是自己的了,变得毫不犹豫、分外有力了。

奥龙车卖了十一万,而买的新德龙将近五十万,即使做了分期,自己还得再准备十几万,因为还得上户、换掉后轮的八条原厂胎,随车工具必须得准备齐全,听说那里都是无人区,买条螺丝还得跑一百里。

那些天,满脑子都是钱的影子,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还得再弄多少钱,闭上眼睛睡觉时,想的还是去给谁张张口,再借多少钱。

常用、已损的汽车配件需要钱;随车风炮、气推千斤顶,各种工具需要钱;进疆的路费需要钱;听疙瘩梨说那边的不三包胎一个四千五千块,而家里面才两千多,我们几辆准备进辆的车子,合伙儿从山东厂家发了一车,每人分了二十多条,又花了三四万元。

我亲戚的车子比我提前一个月出发,早已经到了新疆。与我同行的还有一位交往七八年的朋友席桑,他原来在煤矿上干临时工,后来又去开了厂里的班车,工作其实挺稳定,这一次说啥也要辞了工作和我一起去奋斗,用他的话说,是为了改变生活质量。

四月五号,我和席桑订购的两辆重型前四后八自卸车,一辆驮着另一辆,从西安陕汽出厂前往河南新飞车厢厂组装,出发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声明:本站部分文章内容及图片转载于互联 、内容不代表本站观点,如有内容涉及版权,请您尽早时间联系jinwei@zod.com.cn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