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末年,有个旗人名叫苟才,在南京候补。本来旗人是容易得缺的,可是这位苟观察(即道台)不知怎麽得罪了藩台,藩台在制檯面前讲了他许多坏话,一连四五年就没有委他差使。没几年,苟才穷得吃尽风光,十分为难。可是旗人最爱面子,讲究排场。虽然他穷得衣衫不周,还是每天早晨,哆哆嗦嗦地冒着西北风上茶馆。茶馆裡泡茶,照例每壶四文,要是自己带茶叶就便宜一半。因此苟才总是自己带了茶叶去。说是嫌茶馆裡的茶叶不好;其实只是为了少出二文大钱。跑堂地给他冲了水,随手给他倒了一杯,只见不红不绿的连一点茶的味儿也没有,想想有些一好笑。刚回身要走,苟才从腰裡摸出两个铜钱,要跑堂地给他买个烧饼。跑堂的只得放下生意,给他买来一个烧饼。哪知苟才的吃法又与众不同,不咬不嚼,文绉绉地撕著吃。吃得津津有味,过了个把钟头,还只吃了一半。苟才吃完烧饼,不知怎的,伸著一个指头,蘸些唾水竟在桌上写起字来。大家都觉得奇怪:为什麽这样用功,茶馆裡还临古帖?留心一看,原来他吃饼时落了几粒芝麻,装著写字,蘸来往嘴裡送。大家看他写了半天字,桌上的芝麻也蘸光了。只见他像想起了件什麽事,坐著出神。不一会,又像突然醒悟过来似的把桌子狠狠一拍。周围座上的人都给苟才赫了一跳,他却又蘸了唾水写起字来。原来苟才吃烧饼的时候,有两粒芝麻掉在桌子缝裡,这一拍,果然给他震了出来,蘸在手指上,送到嘴裡。落在桌上的芝麻吃完了,字也写完了。眼看天已晌午,却还不肯走。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匆匆忙忙跑了进来,对著苟才喊爸爸,说妈要起来了,叫他赶快回去。苟才喝道:“胡说!你妈的裤子皮箱裡要多少?说著,向孩子丢了个眼色。孩子却不会意,撅著嘴说:“皮箱子不早就卖了……”话未说完,苟才举手就是一巴掌。孩子被打得莫名其妙,乱哭乱嚷。苟才二话没说,拉住孩子要走。跑堂的赶上来跟他要茶水钱,他才伸手在腰包裡乱掏,可是掏了半天,没见他掏出半文钱来。苟才眼睛一翻,摆出他的官架子说:“你难道不生眼睛,看你大爷可是欠人家钱的!”跑堂的却没有给他吓倒,拉住他只是不放。苟才没办法,只得在身边掏出一块破破烂烂的手帕做抵押。回到家,孩子就扑到他娘跟前哭个不停。苟太太呆在床上本来已经生气,听说打了孩子,就更冒火,一时拍床大骂,骂得苟才连连打躬作揖,向太太赔不是。
一家人正闹得不可开交,苟才的大儿子匆匆进来说:“北京的姨妈来了。上苟太太听了又急又气,不知如何是好。还是苟才机警,急忙跳上床,把裤子脱给了太太,自己躺下装生病。苟太太勉强穿戴起来,匆匆忙忙地用冷水揩了一把脸,就赶到门口。姊妹分别多年,今日一见,还没说一句话,就抱头痛哭起来。姊妹俩进了屋,不免又狠狠哭了一场。原来这位姨妈是苟太太的嫡亲姊姊,丈夫是个知县,半年前在任上死了,身后虽有几千银子,却没有子女,举目无亲,特来投奔妹夫。姊妹俩当然无话不说,何况这位姨妈是个老实人,自己有多少银子,想来投靠妹夫等都一一说了。苟才在房内听她说带来这许多银子,早就乐得忘记了所以,恨不得从被窝裡跳出来。晚上,苟才夫妇就足足商量了一夜,苟才恨不得把姨妈带来的几千银子立刻弄到手裡。苟太太经不起苟才再三催促,再说眼前生活也实在难过。到第二天晚上,就和她姊姊说了。只说妹夫要给制台送两万银子的礼,一时弄不齐,想借几千银子凑数。她姊姊只好答应。苟才把大姨的几千两银子弄到手,别的不急,先就忙著买傢俱、修房子,还叫了几十个裁缝连夜赶制一家大小的衣服;丫头、老妈,少说也用了七八个。
没几天,苟公馆焕然一新。官场中人何等势利,眼看苟才突然阔起来,虽没听说他升官,想来发财总是事实;一时旧雨新知,轿来马去,弄得门庭若市。苟才东拉西捧,终于给他认识了一个制台的亲兵。这亲兵同制台共过患难,制台很信任他。他的收入,比做官还好。苟才和他臭味相投,一连吃了几天酒,就换了帖,成了拜把兄弟。有一天,正逢这亲兵的姨太太生日。苟才重重地办了一份礼,珠宝、绸缎足足化了千把两银子,还亲自带了老婆儿子过去叩头道喜。亲兵收了苟才的重礼,心裡有数。不到半月,制台就下了札子派苟才到营务处当差。乐得苟才心花怒放,忙著谢委、禀见、请客开贺,足足闹了半个月。这营务处虽然不是个头号肥缺,每年却也有几万两银子的好处。从此苟才真的一天比一天阔了起来。一连几年,苟才十分得意,手头也宽裕了,就给十六岁的那个大儿子娶了亲。所谓“饱暖思淫欲苟才自己也不甘后人;“金屋藏娇,买了几个妓女做小老婆。早把当时吃大饼,夫妻俩合穿一条裤子的惨况,忘个一乾二淨。
有一天,吴道台的老太太做寿,发来了请帖。苟太太说:“天天只许你在外面摆阔,却不让我们去见见世面,这次我也要去!”当时苟才就答应了。这天苟才上过衙门,就宿在小老婆那裡。无意中说起明天要和太太到吴公馆去拜谒。谁知小老婆一听吃了醋,哭哭啼啼,死缠烂打要跟苟才一同去。小老婆见苟才答应了,立刻嗤的一声,笑了出来。谁知笑声未了,忽然又装腔作势地伏在桌上抽抽噎噎地哭了。苟才问明原因,答应明天让她充作正太太去拜妻,才算了事。第二天,苟才起了一个早,一面派人到家裡通知,说吴道台的太太有病,不能招待女眷,拜妻不去了;一面叫小老婆穿戴起二品命妇服式,扮了旗装,充了正室。苟才平日对佣人非常刻薄,一不称心,不是骂,就是打,个个心里怀恨。这天有个佣人就偷偷地把这情形告诉了苟太太。苟才和小老婆到了吴公馆不久,拜过寿,正在吃酒听戏,兴高采烈的时候,谁知苟太太带着几个丫头僕妇,一阵风似地赶到了。口口声声说,这天杀的臭婊子在哪裡,快给我抓来打死她!苟太太认不得苟才的小老婆,像疯狗似的在女眷座中乱骂乱闯。吴道台太太觉得太不成话了,上前问她找谁,苟太太起先还是不乾不净的婊子、蹄子乱骂一通,骂了半天,才说出要找苟才的小老婆。苟太太顺着吴太太的手望去,三脚两步就跳到姨太太的身边。二话没说,劈面就是一巴掌。打得这位姨太太耳鸣眼花,珠花散落遍地。姨太太刚抬起头,苟太太又是劈啪两个巴掌,顺手一把抓住了她的头髮,拉出座来。苟才闻声赶来,急得目瞪口呆,不知如何是好。苟太太和姨太太扭打了一阵,一鬆手,两人不约而同一边一个拖住苟才不放。一个说他宠妾灭妻,要拉他去见制台;一个说他俩做成圈套,有意羞辱,哭闹不停。苟才给大小老婆弄得左右为难,朝珠被扯断,撒了一地。客人们看他们实在闹得不成样子,就劝他们有话回家去说。
几天后,苟才将这一幕家庭丑剧,弄得尽人皆知。制台知道了,心裡著实不快;说他不守官箴,把他当众“训诲了一番。从这以后,苟才虽然好些,却仍旧十天半月宿在外面。苟太太的满腹怨气就都出在媳妇身上。媳妇每天起早给她请早安,去早了,骂她太早,去迟了,又骂她太晚不懂规矩。一天早晨,媳妇又去请安。这天苟才在家,她就侍候公公婆婆用早点。接著,送茶、送手巾,足足服侍了个把时辰;可是苟太太嫌这嫌那还是不满意。苟才一听也火了,他说:“常言道,家和万事兴,我好好劝你媳妇又没犯什麽错误…”话未说完,苟太太把桌子一拍,点心呀,茶杯呀打了一地。丫头偷偷地把这情形告诉了苟大少爷。苟大少爷自己不敢去,急急绕到后园,找到姨妈,清姨妈代去求个情。苟大少爷见姨妈去了,才回到房裡。左等右等,只不见他媳妇回来,心裡急得什麽似的,一再叫小丫头去打听,也得不到什麽消息。苟大少爷直等到十点多钟,好容易见他媳妇回来。急忙上前问道:“怎样了?少奶奶却一言不发,只是抽抽噎噎地哭。谁知苟大少爷这番劝慰的话早给他弟弟听得清清楚楚,奔到他娘跟前一一说了。苟太太正在喝茶,听了这话,把茶碗一摔,跳起来大喝一声:“这还了得!快去给我叫这个畜生来。”苟大少爷战战兢兢地跟着丫头过来了。知道母亲动了怒,一进门就双膝跪下。苟太太伸手就在他脸上嘴上一阵乱打,责问他是“大清条例”上哪一条的例子,宠著媳妇派娘的罪案。苟太太骂一顿,打一阵,直闹到十二点钟还不肯甘休。姨妈在旁横劝竖说,好容易才放苟大少爷起来,却不准他回去。不管他吃得下吃不下硬要他在房裡吃了中饭。吃完饭,苟大少爷仍不敢告退。苟太太却叫丫头、老妈子们检出一副被褥,到姨妈对面房裡去铺设下来。大少爷、姨妈不知她什么用意,不敢走,也不敢问。
直到晚上九点钟,姨妈要睡觉了,苟太太方才把大少爷亲自送到姨妈对过的房里。叫他从此以后,就在这裡睡,又叫人把家巷的门锁了,自己亲自掌了锁匙。谁知苟大少爷从小就有痨病。这天当著众丫头僕妇面前受了母亲这番挫辱,又活活把一对夫妻拆开,足足哭了一夜,第二天就浑身发烧,头重脚轻,起不了床。丫头们把情况告诉苟太太,苟太太还说他装病,不去理会他直到晚上苟才回来问起,亲到后面一看,见他当真病了,周身上下烧得火炭一般,才著急起来。立刻叫人去请医生。医生来了,当夜诊脉、服药,足足忙了一夜。只有苟太太还是冷言冷语地漠不关心。苟才本来想埋怨她几旬,因为已经吵过一场,也就不敢再说什麽了。苟大少爷却从此一病不起。有一天,竟昏厥了两次。他媳妇哭哭啼啼只求和丈夫见上一面,苟太太还是不答应;经姨妈、苟才一再求恳,才勉强准她去探望一次。苟少奶奶三脚两步进得门来,只见丈夫躺在床上,气息奄奄哪裡还像个人。一阵伤心,自己先就昏了过去。经丫环、僕妇急救,才慢慢苏醒过来。少奶奶只得再求姨妈,在婆婆跟前讨一个天高地厚之恩、,准她亲自服侍丈夫。姨妈答应了,又不知费了多少口舌,苟太太才答应下来。虽然苟少奶奶衣不解带,目不交睫,日夜服侍丈夫;无奈苟大少爷已病入膏肓,药石无灵。先后不过两个月光景,竟一命呜呼了。
少奶奶哭得死去活来,自不必说。苟才痛子心切,也哭了雨三天。只苟太太虽然也顿脚痛哭,却怨天尤人,哭一阵,骂一阵,硬说媳妇是个克夫星,把她儿子活活克死了。苟大人在督宪衙门请了假,刚料理过丧事。谁知“祸不单行突然有人来 ,说制台衙门挂出牌来,苟才得了个先行撤差,听候查办的处分。苟太太死了儿子,心裡倒没有什麽,听说丈夫丢了差事,还要查办,也就急了。天天哭呀、骂呀,说媳妇克死儿子不算,还冲犯了公公的官运,口口声声骂媳妇是个“扫帚星”。苟才干急了几天,无法可想,只得黑夜去找他的拜把兄弟。原来这位钦差虽然面子上雷属风行,一到南京,就参了许多人,暗地裡也不过要几个钱。一面参,一面却佈置爪牙到处讨价还价。亲兵告诉他,这是看货要价的:“一看官阶大小;二看参的轻重;三看差缺的肥瘠。”苟才说:“既然这样,一切费心代办。一就匆匆告辞,等备银子去了。苟才花了两万银子,不到十天,亲兵就来回话,终于给他功名保全了。从此,两人益发成了知己。可是功名虽然保全,差使到底丢了。苟才便天天紧跟著亲兵,要他设法弄个差使。亲兵说:“其实也生得没有什麽,不过是情人眼裡出西施罢了。苟才一听,心裡就转起念头来。两人又閒扯了一会,就起身告辞。苟才回到公馆,只见太太正在媳妇身上出气,蹄子、贱人骂个不停。苟才劝了几句,哪裡肯听,就管自回房去了。到了晚上,苟才和苟太太窃窃私议,足足盘算了一夜,就安排了一条妙计。以为照计行事,不但得差有望,就是将来飞黄腾达也就在此一举了。
第二天,苟才找到亲兵,一同坐船到湖心,就吩咐摆上酒来。因为心裡高兴,得意忘形,和亲兵东拉西扯的说了老半天,却没说出个正题。经亲兵一问,才把他提醒过来。亲兵问他究竟什麽事,苟才就在他的耳边悄悄说了一番,亲兵连连点头答应。两人谈完正事,重添酒菜,放怀痛饮。直吃到月上柳梢,才吩咐船老大慢慢摇回原地。从此,苟才天天等著亲兵回信,好容易熬过两天,第三天中午那亲兵才匆匆地来了。苟才犹如见到亲老子一般,恭恭敬敬地把他让进书房裡。亲兵说:“出不出当然由你,不过怕为了些微小费,误了大事……”苟才听罢,默默地沉思了半晌,明知亲兵从中又要捞一笔了,但只得点头答应。又过了两天,苟才接到亲兵送来的一封密信。说事已弄妥,大帅已经答应。事不宜迟,即速办理。苟才看了非常欢喜,当即回了一封信,说办好妆奁,十天以内择日送到。苟才打发来人去后,匆匆赶到上房,与苟太太商议停当,就叫丫头去请少奶奶来。不一会,少奶奶来了,照常请安侍立。苟太太无中生有的说了些空话,一面支使开丫头、僕妇,自己也出房去了。苟太太走后,房裡只剩了翁媳两人。苟才突然跪倒媳妇跟前一连磕了几个响头,口口声声求贤媳救命。弄得少奶奶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苟少奶奶又急又怕,便颤抖著喊了一声“婆婆”,谁知苟太太就在门外,一听喊声,就走了进来,顺手把房门一关,走到苟才身边也对著她跪了下来。少奶奶说:“公婆的话,我怎敢不依。苟才夫妇方才起身硬把她拉到安乐椅上坐下。先说儿子得病,用了多少医药费,一直说到丢了差使如何困难……,弄得少奶奶还是丈二金刚摸不到头脑。苟才急忙向苟太太丢了一个眼色,苟太太会意,就走到少奶奶身边,把她捺住。苟才重新对著少奶奶跪下,“冬、冬、冬”磕了三个响头。少奶奶听了这话,犹如天雷击顶,顿时两眼漆黑,身子冷了半截。歇了半晌,才抽抽噎噎地哭出声来。苟才却还跪在地上只管向她磕头。这时,丫头、老妈都在门外偷听,除了少奶奶的哭声外,却又听不到什麽。年老的怕弄出什麽事来,急忙奔到后面,去请姨妈前来解劝,姨妈敲开房门,只见少奶奶坐著哭得很是伤心;苟才膝上还沾著两块灰迹,不觉满心怀疑。苟太太关上门,就如此这般把情形对姨妈全说了。苟才就说自己一时糊涂,做错了事;既然答应了,又不能跟上司开玩笑,请求姨妈帮著劝劝。说著,自己也觉得没脸见人,歎了一口气,就先出去了。苟才走后,少奶奶就站起身,只向姨妈告辞一声,抽抽噎噎地哭著回房去了。
再说苟才这时已坐了轿子直到万利钱庄。这钱庄的掌柜叫多祝三。平日只要见到轿子一停,他就笑著迎接;今天见是丢了差使的苟才,就只老远的立在院子裡作了个揖。多掌柜把苟才让进屋裡,先是一番客气话。说什麽苟才气色好不怕马上没有差使……。等苟才说要跟他借一万两银子,他就急忙推得一乾二淨。苟才心急如火,就说好歹等他回信。多祝三一连应了几个是,就把苟才送出了门。多祝三在官场裡是最熟悉不过的。他想,若苟才说的是真,借他就多成了一宗买卖;是假,就趁早送信回绝。好在苟才的把兄弟他也熟悉,就即忙到制台衙门求见大帅的亲兵。多祝三见了亲兵,照例客气一番。接著就向他道喜。他说:“听说大人给大帅做了个好媒人,少不得就要高升。”亲兵听了,心裡不免一惊,就问他是从哪裡得来的消息。亲兵一想,就猜著了几分。为了自己的三千两银子可以早日到手,就著实替苟才吹嘘了一番。多祝三回到庄裡,已经上灯时分。眼看这个买卖不能错过,不吃饭,不换衣,当即开了张一万两的银票。
多祝三急急忙忙亲自赶到苟公馆,苟才也刚回来不久。多祝打躬作揖送上银票,还陪了许多不是才又匆匆告别。苟才送走多掌柜后,就来到上房,问劝得怎样了,苟太太只是摇摇头。他关照苟太太:“今天晚上起,可请姨妈把铺盖搬到少奶奶那边去。一则晚上劝勤;二则还要防她有什麽意外。再说苟少奶奶回房之后,不吃、不喝,足足哭了一天。直到黄昏时候,姨妈取了铺盖过来,横劝竖劝,才慢慢地停了哭。姨妈见少奶奶慢慢地缓和了,就说:“只要你点一点头,就是他的宪太太了,再多叩几个头,你也受得了。”少奶奶却说:“姨妈不要取笑,这等事宣是我们这等人家做的!一连几天,硬逼、软诱,弄得少奶奶走投无路。这天晚上,苟才夫妇双双跪倒跟前,无论如何只是不肯起来。苟少奶奶被逼得实在无法,料想这一对狗男女也决不肯放过自己;情急智生,暗暗定下一计,咬一咬牙齿就答应了。苟少奶奶说完话就往外走,直奔到堂前,抱住大少爷的“神主”痛哭。任凭姨妈、丫头苦苦相劝,怎麽也劝不住,凄凄惨惨地一口气就哭了两个时辰。少奶奶哭得伤心过度,忽然昏厥过去,吓得众人七手八脚把她抬到床上,才慢慢苏醒过来。苟才夫妇装腔作势的安慰了一番,就匆匆溜出房门,商量他们明天的大事去了。
第二天一早,苟才穿了朝衣补褂,直接叩见制台请安。谁知这位大帅比苟才还要著急,叫他当天晚上,就要把人送到。苟才这一乐,非同小可,顿时觉得浑身轻飘起来。苟才足足张罗了一天。下午,特地备了一桌极其丰盛的筵席,给宪太太饯行。先是苟才,次是苟太太和姨妈,轮流著依次敬酒。吃到两更时分,一切齐备,眼看就要上轿,苟才重新恭恭敬敬地举杯敬酒。宪太太接杯在手,却对著苟才冷笑了几声。苟太太见媳妇脸色不对,急忙拉著苟才一起跪在地上叩头。口口声声求宪太太开恩。少奶奶不听犹可,一听之下,反而激起她无限仇恨,顺手把满满的一杯热酒,泼在苟太太的脸上。苟才夫妇听了这话,犹如天雷击顶,一霎时三魂去了六魄,笔直地跪著说不出话来。少奶奶也不理睬,迳自走到堂前,上轿去了。一声吆喝,四个轿夫抬著少奶奶就走。苟才夫妇如梦方醒,三脚雨步奔到门口跪送,眼看轿子去得老远,他俩还跪著不敢起身。苟才夫妇,又急又气,互相埋怨,整整吵闹了一夜,没有瞌眼。第二天正是辕期,苟才一早就到了制台衙门,心想或者可以得到一些消息;谁知等了半天,门房传出话来,说今天止了辕。
傍晚,他的把兄弟匆匆地来了,苟才连忙向他探问消息。他说:“这还有什麽不对劲的!今天本是辕期’忽然止了辕,就够明白的了。”说著就伸出三个指头,跟他要银子。苟才不知前途是祸是福,本想反悔;再一想,怕内中多一个人作梗,更为不妙。只得忍痛当场开了三千两一张银票。谁知一天一天地过去,犹如石沉大海,没有一点消息。那亲兵自从拿了三千两银子以后,也绝了迹。急得苟才天天长吁短歎,终日如坐针毡一般。苟才痴心妄想,从初一盼到月半,好容易盼到辕期,就匆匆地赶到制台衙门。不一会,巡捕挂出牌来,不看犹可,猛一看,只觉得一阵耳鸣眼花,站脚不住,一头撞在地上,昏了过去。大家七手八脚把苟才抬回家裡,苟才才隐隐约约听到老婆的哭声,夹杂著搬运傢俱声,睁眼一看,原来是多祝三指挥著一帮人,已经把家中箱蓉笼木器搬走一空。苟才连喊两声“完了,完了”,往后就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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