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穹深处那颗星

第二十八章 好高骛远 不安现状

紧车工,慢钳工、吊儿郎当干电工。

转眼间,宝钢在机修车间的钳工岗位上工作一年多了。这是夏日里的一个上午,炎炎烈日下,宽敞的厂区道路上,往返于各个车间,输送机械配件的电瓶车减少了许多,偌大的车间里一下安静了下来。只有趴在路边大杨树上的知了,不知疲倦地在“吱,吱”地唱着那支单调的歌。很明显,知了喜欢这种潮热的天气,它们贪婪地吸食着树梢上的汁液,在舒畅中此起彼伏地发出那聒耳的鸣叫声,这更增加了炎热中人们烦闷的情绪。

此时的宝钢,在车间里的一个平台上,正聚精会神的组装挖掘机上的液压阀。以至于郭震站到了他的身后,都没有察觉。看着满头是汗的宝钢,他笑嘻嘻的说:“小伙子,别累着了。歇歇喝口水吧!”

宝钢回过头,放下手中的扳手说,“你多悠闲,腰间皮套子里别着扳子钳子螺丝刀,猛一看,像个带着枪的游击队长似的!整天的东磂西逛、你这个干电工的优哉游哉的胜过活神仙!”

郭震向周围瞅了瞅,神秘一笑、悄声说:“你马上就要被解放了,我爸爸的秘书告诉我,机械局给了我厂三个上学名额,咱弟俩就要重拾书本,鏖战于大学的学堂了。”

他眼中透着惊喜问:“是什么学校?”

“咱局里办的机械工业大学!”

宝刚很泄气的说:“真没劲,我还以为是清华北大呢!”

郭震狡黠的目光一闪:“就你这水平,上哪儿打扫卫生去?要知道咱在工大学习完了,回来就是管理干部了!你仔细想想,还是近水楼台,坐在里面舒服呀!”

宝钢拿块毛巾,把手中的油污擦了擦,把油布往平台上猛地一丢说:“有咱俩适合的专业吗?和机加工沾边的学科我都没兴趣了!”

“我学机械工程管理,你可以学工程预算专业。”

“咱们干机械行业的,怎么会有工程预算学科呢?”

“这你就不懂了吧?咱们干挖掘机的,不管什么型号的机器,一小时大致能开挖多少土方,必须心知肚明。而这在建筑施工、筑路工程等方面的技术人员是必知的,对这些行业的技术指标,要有一定的了解。咱单位厂房的基建维修项目,也需要内行来管理。你就好好学吧,擎等着坐办公室了!”

宝钢唉了一声说:“你到底是个闲人,怎么像个领导似的,脑子里装着厂里这么多事!”

他一挤眼,意味深长的说:“天上不会掉馅饼,机遇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

学校坐落在大运河边上,东边就是万寨港。离市区十几公里。在这学习,一个礼拜只能回家一次。老师都是各厂抽调来的工程技术人员,大多数教材都是些自己编撰的非常实用的学习材料。他学得很用心,还找来了不少建筑工程方面的课外书籍。于是,在图书馆和运河大堤上的柳树下,时常能看到他和郭震学习的身影。正是因为他上学之前没间断过学习,比起那些被推荐来的文化基础知识相对贫乏的学生,他第一学期就取得了各科都是第一名的骄人成绩。

他把奖状拿给姗姗看,她说,“我好羡慕你啊!不过,我也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就要到省里著名的医科大学学习去了!整个市里就五个名额,我已经等了快一年了。真的是好事多磨!终于,盼到自己理想的学校了!”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神秘地一笑,咱俩庆祝一下吧,到云龙湖去划船,她的脸微微泛红愉快地答应了。

他骑着自行车,飞驰在迎宾大道上。她揽着他的腰,两个人都感觉到身上有一股热流在涌动,仿佛觉察到了对方那颗急促跳动着的心。

不一会,他们就到了风景如画的云龙湖,租条小船,荡漾在波光潋滟的湖面上。他俩无拘无束地谈笑着、不知不觉间,就划到了湖中间。船停了下来,明晃晃的阳光,投射到沉静的湖水上,整个湖面犹如一面大镜子,天上的白云和湖边青黛色的山峦倒影水中,把湖山白云融为晶莹的一体。

她撑开了小花伞,含情脉脉的看着他,脸上泛起了一层薄薄的羞臊的红晕,怯怯地问他:“你那次硬要亲我的嘴,心里是怎么想的?”

他看着她那羞答答的样子,得意地笑了,“你长得这么俊,一颦一笑我都觉得很可爱,就想撩拨你作弄你一下。”

她抬腿蹬了一下他,娇嗔地质问“女孩子的嘴是随随便便,想亲就亲的吗!”

他仔细端详着小花伞下的她:眉目如画,雪白细腻的皮肤、如出水芙蓉般的水灵灵的!瞬时间,就觉得浑身燥热难耐、心跳加速。大声喊了句,“我还要吻你!”他搂住了她的细腰,嘴朝着她那像花瓣般柔润的嘴唇凑了上去……

她满脸通红,半睁着双眼,身子微微颤抖、嗫嚅着说:“想吻就吻吧,这下我无路可逃了……”他抱着她不停地亲吻着,她迎合着他享受着爱的甜蜜。

满载着激情的船儿,随风飘荡在湖面上,浪花轻轻地拍打着船舷,为他俩唱着赞美的歌。

这令人陶醉的一天,随着羞沉西山的太阳,很快就落幕了。

大约过了一个星期左右,她登上了南去的列车。他把旅行箱帮她放到行李架上,她拉着他的手,好半天都不愿意松开。湿润的眼睛看着他,叮嘱他常给她写信。火车鸣笛了,她将他送到车厢门口,依依不舍地离别……不一会,车慢慢地移动了,他从蒙蒙的泪水中,看见一块粉红色的手绢在车窗外飘呀,飘呀,慢慢儿地消失了。

她走后,一连几天一只无形的手,将他的心弦绷得紧紧的,一种落寞惆怅的感觉充斥着他的全身。他扪心自问:“这悄然而来的,难道就是那种生死不渝的爱情吗?!”

从那以后,他俩之间的书信往来频繁。那根飘渺的红丝线连接着大江南北,将品尝着初恋的甜蜜、两颗萌动着的心儿紧紧地拴在了一起。

学堂三年,弹指一挥间。他回到了挖掘机厂,坐进了基建科的办公室,成为了一名技术员。

四月里的一天,风光明媚,春意盎然。他泡了一杯刚上市的春茶,站在办公室的窗前。放眼望去,花园里十几棵蓓蕾初开的牡丹,像似在向他展现着笑颜,随着一阵清风,送来了醉人的芳香。他展开双臂、抬起头张开大嘴来了个深呼吸,刹那间,像饮了一杯甘甜的山泉,顿时觉得浑身上下特别的清爽。这动作他一连重复几次,尽情地享受着大自然的恩赐。少顷,他走到了办公桌前,端起了茶杯,呷了一小口。拿起了他才拟好的厂区下水道改建规划及预算表,审视起来。

此时,门口有个人影一闪,“祈工,祈工!”随着喊声,孔祥虎出现在门口。

宝钢问:“是什么风把你吹来的,我两年以后才能考助理工程师,你乱喊什么!”

他欣然一笑:“我这一大早跑过来,是来求援的!”

“说吧,只要我能办到的!”

他止住笑,一脸严肃的说:“我准备承包砖瓦窑厂,想在你单位租一台挖掘机!”

宝钢一愣,“怎么,贾汪耐火厂的砖干够了,想去烧土坯砖了?”

他说:“不知你注意看新闻没有?南方沿海地区一些国有单位搞承包的,下海做生意的,搞走私的都发了大财了!现在万元户已经不稀罕了,满大街的人都是!而且,已经沦为贫民阶层的了!”

宝钢淡然一笑:“照你这么说,咱都属于赤贫阶层的一员了!”

他鼻头上沁出了汗珠,诚恳地说:“我礼拜天去参加承包砖瓦厂的投标大会,请你和郭震去助阵。那儿的条件很简单,只要是本大队十六岁以上的人,都可参加投标。我们一家已进城多年了,可是我那个憨叔还在,又是砖厂职工,比起外部人员,同等条件有优先权!”

宝钢哈哈大笑:“你把我送上门,想让他扭我的耳朵吗?”

他讪然一笑,一脸严肃的说:“我不光要承包砖厂,将来还要成立一个建筑队!这次投标我爸爸也去,我憨叔的被子棉袄都是我家送的,我妈妈年年给他拆洗。他最听我爸爸的话了!”

建筑队!盖房子?他马上心潮澎湃,浮想联翩。顿时觉得心儿酸溜溜的,觉得比起以前对他言听计从的这些伙伴,他的思想是有些落伍了。

宝钢听他说得挺认真的,又是这样的迫切。没再犹豫,一个电话打到能源科,把郭震喊了过来。

郭震听完他的讲述,一口答应下来说:“这个投标会我肯定会去参加,学习经验,将来政策允许,把这个厂也给包了!租挖机的事我找生产厂长协调,有台试制车已试验完毕,闲置两三个月了。我就说租金可以用来搞新产品的开发。估计能说服他,如不行再让我爸爸来协调一下,我爸爸这个党委书记的面子他还是要给的!”

孔祥虎按捺不住内心的高兴,一下子拉住了郭震的手,哥哥我如能投标成功,根据我这几年在耐火砖厂的经验,我爸爸又是砖厂以前的老板,给我当顾问。要不了多久就能发大财,到那时,我给你弟俩一人买一个‘大哥大’拿在手里多有面子呀!”

招投标大会在砖厂的一块空地上举行。临时搭建的主席台后面插着一排彩旗,两边的条幅上写着:走改革开放的康庄大道,做全民致富第一带头人。

台子的下面摆放着两排长条板凳,后面则是从村民家借来的,各式各样的椅子和凳子。有半个足球场大的场地里人头攒动,周围的红砖堆上站满了来看热闹的人群。

宝钢,郭震和孔祥虎站在场边,异常兴奋的、看着这有些乱哄哄的场面。不一会,他爸爸带着憨叔走了过来。宝钢小声问:“你叔叫什么名字?”

“孔大立!”

憨叔很快就走到他们跟前。他弟仨马上露出笑脸,一起喊了声,“叔叔好!”

只见他一愣,迟疑了一下,马上圆瞪着双眼、脸色由红变紫,愤怒地用手指着他们,显然,几年前的事情他还记得!他结结巴巴的说:“揍,揍、踢我……”他认出了宝钢,向他扑了过来。

孔祥虎的爸爸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他。微笑着对他说,“这都是你侄子的好朋友,是来帮助你承包砖厂挣大钱的!”他把孔祥虎拉到他身边,“看看吧,这就是你侄子!”祥虎赶紧从兜里掏出一袋小孩酥糖,递到了他手中。他似乎明白了他们对他现在没有敌意,赶紧将糖放入衣袋中。

一辆大腚吉普车开了过来,镇领导下了车和本大队的队长书记,一起走向了主席台。他们见状赶紧找地方坐了下来。

不一会,主席台上就响起了镇长那洪亮的声音:“父老乡亲们,凤阳县小岗子村,搞土地承包已经有一年多的时间了,目前,他们贫穷落后的面貌已经得到了改善!比较起来,我们的条件要好多了,砖厂承包出去后,盘活了资金,对你们大队下一步搞蔬菜大棚的承包,就有了资金保障。今天,我要和大家一起见证,你们狮子山大队第一个站出来勇于吃‘螃蟹’的人!

蒋队长站了起来宣布投标开始,“请投标人将伍仟元押金,交到主席台上来!交完钱后,咱们以每年上缴大队十万元为起拍价,依次竞价,出钱最高者中标。”

有的人钱没凑齐,急得团团转。只有大约八九个人参加竞标。大队会计开始收钱了,有人手里攥着钱向主席台走去。人们翘着头观看,引起了一片躁动。孔祥虎的爸爸拎着包也跟了过去,引起了一片议论声。

书记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孔大立吓得赶紧低下了头。

“台下有人喊,这砖窑解放前就是他孔家的!归公家这么多年了,他跑来搞承包,这不是胡汉三又回来了吗!?”

有人跟着起哄,“俺要是跟着孔大立个傻子 搞承包,那就包到茄子棵里去了!”旋即,下面响起了一片哄笑声。

他俩的话音一落,人们的目光刷得都投向了他们。接着就是一片沉寂。书记仔细看了一眼他仨,转身走到镇长跟前嘀咕起来。不一会,他站在台子边上向孔祥虎招手,让他带着孔大立过来签字按手印。

书记微笑着走到台前,干脆利落的说:“如果孔大立中标,不仅解决了他今后的生活问题,而且体现了我们基层党组织对残疾人的关怀,今天,我们对所有投标者都应一视同仁!我宣布:出钱最多者中标!”

只见队长拿着木块照着桌子一拍,喊了声:“十万!”

一下就有八九个人举起了红牌子,孔大立低着头把牌子夹在大腿中间死死地按住,不愿意举起来。旁边有人说风凉话:“这里开过批斗会,整天作弄他的李二狗因为偷厂里的砖,被公安局从这儿带走的,他被吓掉魂了,所以不敢举牌子!”

竞标在激烈地进行着,队长很快已经喊到了十五万了!他们急的一身汗,就是掰不开他的手!郭震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脸,趴到耳朵跟前柔声说,赶紧把牌举起来,挣到钱先给你娶个漂亮媳妇!”他抬起头,目光一亮,咧着嘴笑开了,猛地站了起来,将牌子举得高高的:“我要,我要……”

“二十万!”队长连喊了好几声,剩下的几个投标人面面相觑,没人敢回应。孔大立又抢着要举牌,被郭震给按住了。孔祥虎爸爸说,“一年交这么多承包费,已经没有什么利润了!”

就在这时,队长的儿子蒋华缓缓地站了起来,轻蔑的眼光扫视了一下四周,举起了红牌子,傲慢的说,“我包了!”

他们都呆呆的看着他,心儿冰凉冰凉的,十分的扫兴。就在此时,冷不防的孔大立又举起了牌子大喊,“我要!要……”

队长看着他们冷笑一下,喊了声:“二十一万!”

“要,要!”他拿着牌子乱摇,谁也按不住他!”

只见队长手中的木块往桌子上,猛地一拍,喊了句:“中标!”

孔祥虎的爸爸一下瘫坐在椅子上,有气无力的说:“蒋华这小子有他爹护着,还能凑合着干!这下子我可毁在大立手中了!干满一年把城里的房子卖了,也不够交承包费的!”

孔祥虎安慰他说,如果反悔,那五千块钱押金,咱就拿不回来了!不知你们看出来没有?下面有托在推高承包费,希望把咱们给吓趴下!我想,“与其束手就擒,不如破釜沉舟!”既然是这样子了,不能让乡亲们看咱的笑话。我准备成立个建筑公司,利用自己有砖瓦厂的优势承包工程,或许是个机遇!想挣大钱,就不要怕担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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